◎ 赵洪林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满面春风地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在柏油马路上兜风。车身闪闪发亮,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给我增添了几分骄傲,几分自豪。
骑着,骑着眼前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哟!艳福不浅,还走桃花运呢!一个婀娜多姿的姑娘款款前行,像花一样美,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还有不用减肥的好身材。此人并不陌生,啊!正是我心仪已久的姑娘。其实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几个月之前,我和她作为各自单位的“劳模代表”出席了县行业系统的“群英会”,有幸相识。她姓白名鸽,落落大方,活泼而不失庄重。我十分欣赏她的气质,爱慕之心顿生。今天实在是天赐良机,在我最体面的时候喜相逢。
“别来无恙?”我紧急刹车、右脚尖点地且激动得语无伦次,文绉绉地向白鸽卖起酸问候起来。
“有恙,有恙!”白鸽一愣,继而大笑:“这不‘撞在’你的新刀咡(自行车)上了吗?”
她的幽默,拉近了我们的亲近感。
“祝贺你喜添一大件!”当时,自行车属‘家庭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之一!”
“噢,噢。”因虚荣心作祟,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搪塞了过去。
“哪里去?”我明知故问。
“回家。”她往前一指:“今天我轮休。”
“哦,原来我们同路,同路不失伴。”我当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右手一摊优雅地做了个非常绅士的动作:“请!”
车新,人靓!
霎时,这车就变成了一辆最完美的时代列车,帅哥在前,靓妹在后。一路欢声笑语,惹得行人纷纷投来羡慕、赞美的目光,无不感叹:“真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正如那歌儿所唱:“阿哥阿妹情谊长,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我在她的指引下,信心满满地朝准丈母娘家奔去!
骑着、骑着,我傻眼了:油光铮亮的柏油路面在此被泥泞所阻,覆盖着厚厚的稀泥烂浆,且有二三十米长。原来公路两旁正在施工建楼房,遍地泥沙,经水一浸泡泛滥成灾阻碍了交通,且无道可绕!假如我硬要奋不顾身、执意冲过去,那后果不堪设想,闪闪发亮的车圈,立即就会变成蓬头垢面、面目全非的大花脸……
硬冲过去,我可不敢。因为这车,是大姑娘背娃咡——别人的。这是今天早上,我们哥们儿几个簇拥着大师兄到“五金商店”刚刚买来的。作为车主的大师兄他,自己也还没有来得及骑一下,便大大方方地说:“为了发扬有福同享的哥们儿义气,我让各位兄弟也沾沾喜气,先于我转一轮,每人绕城骑一圈。我就是第一个享此殊荣的人。我能冲吗?敢冲吗?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头也不回地对白鸽说:“看来我们只有走过去了。”不等她回答,我立即刹车,让她下车后,我一蹲,扛起车子就往前走。不巧,正好被擦身而过的几个半截子幺爸(调皮娃儿)瞧了个正着。
“快来看呀!”只听得他们嘻嘻一笑,便大喊大叫起来:“自行车骑人啦——!”
这一吼不要紧,却惊动了路边工地上干活的民工。这些人才不是省油的灯,索性停下手中的活,跟着起哄:“人家数金、数银,你龟儿子数宝(傻宝)!”
我才不在乎这些人的嘲笑,有哲人曾说过:“你走你的路,让他们去笑吧!”
“你何不潇洒走一回 ?”当我还车给大师兄时,他冷不丁劈头就问:“径直冲过去嘛!”
“我敢拿你的新车来开玩笑?”我疑惑地望着大师兄,不明白那损人的嘲笑怎么传播得比自行车的速度还快?
“这点险你都不敢冒,她咋肯嫁给你?”
“我是爱惜你来之不易的新车,才压抑了我的征服欲。”
见怪不怪,那是计划经济时代,凡商品都得凭票供应。自行车属紧俏货,是人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
大师兄奋斗了三年,才把这尊“大佛”请到了手。难道不该把它当回事?
“车,再宝贵,也只是代步的工具,是供人使用的,而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用不着特别保护。”大师兄连忙纠正我的说法:“其实,真正要保护的是车架上坐的那个人。但你却忽略了!”
“是吗?”我不解地反问道。
“你可曾回过头来,看过她是怎样走过那段泥泞的?”
“还真没有。”我老实回答。
“好肇皮(丢面子)哟!”大师兄说:“据目击者描述,她好像踩梅花桩一样,在紊乱的砖头上跳来跳去,脚上那双心爱的白操鞋早已泥迹斑斑。你说,她会作何感想?我看你这好事,就是腊月间戏班子关箱——没戏了。”
“不可能,我和她的关系确立,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人家可是胡萝卜戴草帽——小红人儿,纯朴得很,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你以为劳模就不食人间烟火啦?”大师兄提醒我:“女人的心你捉摸得透?”
果然,当我骑着新车,再次出现在白鸽面前时,尽管她还是笑容可掬,可笑态拘谨,人一晃就从我身边滑过,唯有那声“再见”,余味悠长……
本文正文字数约1820字
2024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