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6日,雪如意·2024崇礼马拉松在雪如意前正式鸣枪起跑。
“我的马拉松”纪录片导演、新华社记者刘潇在拍摄工作中与马拉松结缘,并决心转换身份、成为一名参赛者。寒风凛冽,全身湿透,她如何克服天气、爬坡等不利因素带来的绝望感?又如何面对“撞墙期”与身体极限对抗?
她应约向中国记协“我的马拉松”栏目来稿,讲述自己在比赛中的心路历程。
本栏目长期征稿,详细信息附文末。
我在现场×我的马拉松|跑得越远,离自己越近
本文作者:刘潇
从北京北站到河北崇礼太子城站,乘高铁不过1个半小时,温差却如同两个季节。
这是我第二次到崇礼。此前,我曾去拍摄北京冬奥会纪录片。而这一次,我作为参赛选手参加马拉松。
(一)
车厢里坐满了去跑马拉松的人,他们热情地交流着。
身边一位年轻女子说,这是她是第3次参加崇礼的赛事。她跑过马拉松,也参加过百公里的越野赛。看着她把自己一次次的“受罪”经历讲得如此开心,我不禁感叹马拉松的魅力。
这一年,我因拍摄纪录片,深入接触到马拉松。在此期间,我看到了全国各地马拉松赛事的火爆场景,感受到了大众跑者着魔般的上瘾,以及赛道两侧观众高涨的热情。
不断升温的马拉松热潮,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转换角色,成为一名参赛者。
列车到站,刚一下车,一阵冷风袭来。外面下着小雨,我瞬间就被冻透了。我虽然对崇礼的冷有所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冷。身边很多人都穿上了羽绒服。
比赛当日是小雨转中雨,但是再大的雨也浇不灭我内心燃烧的热望。我给同行的好友们每人准备了雨衣还有能量早餐,天真地以为只要准备充分,天气就不是问题。
(二)
次日一早,我5点半出发,赶往检录处。
起跑线在国家滑雪大跳台(雪如意)脚下,那是北京冬奥会的标志性地标。
冰冷的天气夹杂着雨水。还没开始跑,我的帽子、裤子、鞋子就已经湿了。
现场放起音乐,大家一起热身、欢呼,热烈的气氛让人一下子就亢奋起来。起跑线处已经挤满穿着雨衣的参赛者。
随着一声枪响,人群如开闸放水,我被裹挟在这浩荡人潮中,强烈感受着队伍中迸发的浓烈热情。
那一瞬间,我似乎已经感受不到风雨了。
当我们跑进一条隧道时,所有人都在疯狂呐喊,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派对。我被这股热浪推涌着向前,全身充满能量。
跑出隧道才发现,与我想象中的马拉松赛事不同,崇礼马拉松的赛道绝大部分是在奥运村和崇礼的高山草甸中。没有穿过居民区,也没有繁华的街道,道路两边一个观众都没有。
跑着跑着,热气腾腾的大部队,仿佛是被那风雨吹散了。大队伍变成了一个个分散的小队。同行的几位好友本来说好要一起跑到底,但在出了隧道之后,也没了踪影。
5公里,8公里……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我感觉自己跑进了荒郊野岭,在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赛道上奔跑。大山苍茫,云雾缭绕。
9公里时,雨突然下大了,我被浇成了落汤鸡,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直到这时,我才突然从美梦中被“浇醒”,我严重低估了这场比赛的难度。
真正的比赛是从10公里处开始的。
半程马拉松的赛道在10公里处折返。说来也奇怪,就在折返的瞬间,我的腿一下子就变沉了。雨衣粘在身上很难受,完全迈不开腿,我干脆把它扯掉,反正衣服也都湿了。雨水浇在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我的配速从6分半骤然降到了7分半、8分半。前方有些人也跑不动了,停下来开始走路。
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脚面处针扎般疼痛。以为是鞋里进了石子,不得不停下来查看。原来是鞋带硌到了脚面。
跑马拉松跟攀登珠峰一样,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容忽略。
(三)
15公里之后,每一步都是煎熬。
崇礼的赛道海拔图呈v字型,半程下坡,半程上坡。听说,赛道全程爬升489米,甚至要大于巴黎奥运会马拉松赛道爬升438米,被称作魔鬼赛道。
跑过马拉松的人都知道爬坡跑的难度。我的心率一度飙升到177,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眼前天旋地转。我突然意识到,应该是“撞墙”了。之前在采访中经常听到“撞墙期”这个词,我一直无法感同身受,这次算是真正领教了。
15到18公里是我跑得最艰难的一段路程。大雨中,我全身湿透。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爬坡路上,绝望感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体能已经到极限了,几次想要放弃。
我在风雨中无比沮丧,心想:这大过节的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找罪受?
我在拍摄马拉松纪录片时的画面,一个个闪现在眼前。从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跑道到玉溪的国家队训练场;从大众马拉松跑者,到盲人跑团……我想起今年4月在浙江拍摄金华马拉松比赛,大暴雨中万人起跑的壮观场面。作为旁观者,当时我还不理解他们为何这样疯狂。而此时,我也成为了一个疯狂的跑者。
我想到了国家马拉松队运动员何杰在训练中跑吐晕倒的画面,想到了全盲跑者何亚君如何克服自己内心95%的恐惧,在黑暗中跑了80场马拉松;想到夏雨雨从贵州大山一步步跑向巴黎奥运会;想到了推着脑瘫儿子跑马拉松的快递员罗书坚如何向命运宣战,每次奔跑都如同战士一样冲锋陷阵……他们仿佛从我身旁一个个跑过。
他们在鼓励我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我抬不起来的双腿渐渐有了能量,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推动着我。
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马拉松不仅仅是一场比赛,更是一种期待,一个目标,是无数个孤独奔跑日夜后的一次狂欢,是压抑情绪的一次释放。
(四)
马拉松之于奔跑者来说,是信念,是精神寄托,是光,是希望。
生活总会遇到艰难时刻,有时会压得人喘不过气。跑步能教会你如何呼吸,如何放下。喘不过气时就深呼吸,焦虑时就去奔跑。艰难的时刻总会过去,风雨过后才能见彩虹。
人到底应该跟谁比?是跟过去的自己比,也跟将来的自己比,我们每一步的奔跑都是为了找寻那个更好的自己。跑得越远,离自己的内心越近。在奔跑中,我们不断地跟过去的自己告别,迎接一个崭新的自我。
终于,跑过了最艰难的路段,眼前的世界也随之变化。道路两侧是绽放的格桑花,山坡上层叠的白桦雪松亭亭玉立,它们像是整齐列队的士兵在给我加油。就连山坡上哞哞叫的牛也好像在给我鼓劲儿。
赛道犹如一条蛟龙盘踞在山中,与天空相接,与山峦呼应。远处的大山笼罩在云雾中,犹如仙境。我不断地跟自己说,距离我完成人生首个半马只剩1公里、500米、200米……终于,我听到了终点处播报员的声音,一股暖流在我内心流淌。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意外的轻松感和解脱感。我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人生如同马拉松,是一个人的孤独旅程,是一个不断“撞墙”,不断跟自己搏斗的过程。没有痛苦的挣扎,又怎能感受到“撞墙”后的升华与蜕变?
雨停了,被雾岚遮蔽的大山显现出雄伟的轮廓。当我拿到那块来之不易的奖牌时,我又悄悄许下一个心愿——我要跑一场全程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