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新华社记者周圆随南极科考队出征,历尽艰辛、挺过磨难!
他说:“这是我职业的成人礼”。
今天,中国记协微信公众号“我在现场”栏目邀请周圆,分享南极见闻感悟。
本栏目长期征稿,征稿信息附文末。
我在现场 | 哪家记者?出差去南极,一去168天
本文作者:周圆
历时168天、航程超3万海里、超210篇(张)稿件,一组数据定格了我的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之旅。
风雪半载、踏浪万里,在南极现场报道,是对专业技能的锤炼,也是对精神意志的磨炼。之于我,这也是一场职业“成人礼”。
(一)
2023年11月1日,长江入海口。在“感谢祖国,感谢亲人”的如潮口号声中,“雪龙2”号载着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队员起航。
飞行甲板上,我不停按下相机快门,记录着告别场景。看着镜头里调头返航的引水船,我意识到南极考察报道之旅正式开始了!
南极距我国万里之遥,但与我们新闻媒体并不是那么遥远。1984年,我国派出首支南极考察编队,多家媒体记者随队出征。
新华社涉足南极则更早。1979年1月,新华社驻智利记者金仁伯应邀随智利第33次南极科学考察团,访问了南极半岛。他也成为到南极洲采访的第一位中国记者。
此后,一代代新华社记者奔赴地球南北两极,从长城站、中山站,到昆仑站、泰山站,从“向阳红10”号、“极地”号,到“雪龙”号、“雪龙2”号,一篇篇带有新华社电头的现场报道记录着变迁,也成为极地考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今,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
本次南极考察正值我国极地考察事业40周年之际,建设南极秦岭站、“雪龙2”号首次到访香港、时隔近十年再次在新西兰利特尔顿举行公众开放日……
一项项重大任务,让队员们颇具使命感,也点燃了记者这个职业与生俱来的兴奋劲儿。
(二)
兴奋劲头还没过,大海很快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起航后第二天清晨,如同坐过山车般,我在大幅摇晃中醒来,顿时觉得脑子像灌了铅一样沉,下床走路也是深一脚浅一脚,楼道里不时传来歇斯底里的呕吐声。
事实上,此时浪高也不过2米。而等待着我们的“魔鬼西风带”,浪高往往能达到四五米。克服晕船,成为了我们的首个任务。
前往摇晃幅度较小的船身中部和低楼层;提前半小时吃晕船药;必须按时吃饭,保证胃里有食物……餐厅里、甲板上,“老南极”们身边常常围着一群人,请教减轻晕船症的经验。
一路下来,我结合自身情况也琢磨出了不少法子,例如,改变坐姿方向,将前后摇晃变为身体更能适应的左右摇晃;调整报道计划,以采访或拍摄来取代更需要静心状态下灵感的文字写作等。
意志与方法双管齐下,使摇晃渐渐演变成为了“摇篮曲”。有队友甚至调侃,“不摇就睡不着。”
回头来看,南极现场报道,挑战是多方面的,极寒狂风下,相机电脑相继“趴窝”;通讯不畅,回传视频稿件需要以天计;天气瞬息万变,被困野外作业现场8小时……
但环视四周,队友们正斗严寒、战风浪,便会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必须记录好这份事业、这群人的职业责任感。
(三)
2023年12月6日,视野尽头,灰蓝两色涂抹出天际线,寥寥数笔勾勒出绵长无势的山峦,白覆盖着黑、黑承载着白。罗斯海湛蓝无波,向前铺展,戛然止于岸边一排排红色的集装箱建筑……
静穆之中,身体不由得颤栗。我知道这不是凛冽寒风作祟,而是出于敬畏——“南极,我们到了!”
缓过神来,我赶紧用镜头记录下考察队迈上南极大陆的那一刻,用文字白描极地生灵营造出的勃勃生机、碎石寒风透露的荒凉野性。稿件不需要任何华丽的词藻和特效,南极自有其力量。
出发之前,我曾担心报道战线过长,不能持续发回报道。一位资深记者告诉我,“保持好奇与探索欲,满足受众好奇心。”
一次轮到我帮厨时,陪着厨师秦冬雷去仓库取菜。仓库门打开,眼前是一间间排列有序的冷藏库,里面被各类食材塞得满满当当。
这不就是大家好奇的地方吗?我立马掏出手机,“老秦说两句,介绍下这里有多少菜。”一条传播效果很好的《探秘“雪龙2”号厨房》VLOG就此诞生。
听见“拨钟”广播,去采访为何今天又少了1个小时;大洋作业时,探究南极磷虾生活习性和经济价值;赤道救援外籍渔民时,弄清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里,保持好奇心,所见所闻皆是新闻。
当然,南极考察报道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行进式报道,还需掌握好发稿节奏,加强重要节点策划。
跨年之际,采访分散在南极各个站点的考察队员,呈现一个别样新年;大洋作业期间,重点转向科普报道;除夕夜,在地球最南端采写“新春走基层”……有的放矢、点面结合地开展报道,旨在帮助更多受众认识南极、了解科考。
(四)
2月份以后,南极开始进入冬季,秦岭站所在的恩克斯堡岛气候愈发恶劣,考察队规定出门吃饭、上厕所必须两人结伴。
刚刚完成建站任务的队员们,在忙碌了将近2个月后,晚上也有了闲暇时间。他们身上从不缺乏故事,于是,我决定每晚都去串门聊天。
住宿区之间,相隔百米路程。积雪高低不平,再加上狂风劲吹,我只能近乎以爬行的姿态前行。到了一瞧,封得严严实实的双肩包里,灌进一把把雪屑。
舱外,风雪如滚地雷一样掠过集装箱。舱内,我们围坐在一起,聊建站、谈生活,惬意而充实。
40年间20余次来到南极的老队员吴林讲起1984年首次前往南极的经历,
作为水手的他曾扛了十几个黑袋子上船,“那是用来装遗体的,大家签了‘生死状’,做好回不来的心理准备。”
最年轻的建站队员谢帅帅满脸晒痕,双手冻伤,“在这参与建设考察站,还有比这更酷的事吗?”
机械师万尚向我展示了他的日记,85篇日记文字质朴而热烈,“这是为我闺女写的。希望她能够多了解神秘的南极,也和我一样喜欢上这里……”
在这片白色冰原,我们同坐一条凳、同说一种话、同喝一壶茶,做到抵近现场,更入乎其内。
如今,南极归来,常常会被问到“南极怎么样?”
我通常会引用南极探险先驱斯科特在日记中所写的话,“关于这次远征的一切,我该怎么和你说呢?它不知比坐在舒适的家中要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