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渐冻症患者蔡磊出版《相信》,讲述自己与渐冻症抗争的故事。

今年“4·23世界读书日”前,央视新闻《相对论》记者庄胜春再访蔡磊,他带着一个疑问——此时的蔡磊,还“相信”吗?

中国记协“我在现场”栏目邀请庄胜春为大家讲述他的采访经历。

本栏目长期征稿,征稿信息附文末。

我在现场 | 他打了个喷嚏,记者却吓坏了!

本文作者:庄胜春

如果您也是一名记者,相信会有同感——每次采访,都好像一次连接。总有一些采访对象,你会想要一直记录下去;哪怕不为采访,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突然想起他,身体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蔡磊和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的采访对象。

(一)

一个月前,我所在的央视新闻《相对论》播出了回访蔡磊的报道。视频最后,他说到“给我十年,秒杀它(渐冻症)”后,轻轻一笑。很多短视频平台剪辑时,删去了这一笑。挺可惜的,那一笑的嘴角,分明闪过一丝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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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我第一次采访与渐冻症抗争的蔡磊。

当时,还是疫情之下,大家都很难。我看到他的故事,心里好像着了火。

跑去阳台,吹着风,给同事打电话说,我们去采访蔡磊吧——这是一份困境,甚至绝境中的力量,也许能鼓舞到一些人。

采访那天,看到路上一个骑车人背后写着四个字:长枪仍在。这也成了那天我备忘录里“随手记”的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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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记的主人公不是蔡磊,是因为那时的他,虽然双臂无力地耷拉着,但走路还算稳当,说话更没有问题。而那位病友,给了我们巨大的冲击。

这也是那次视频开头的段落——

之后的两年,我心里总想——会不会哪一天,也得和蔡磊的眼动仪和AI声交流?

这种想法,不吉利,但渐冻症,就是这么残酷。

两年来,有时采访,有时探望。每每去见蔡磊,都会看到他身体状态的下滑——

一年前,《相信》刚出版,我采访他时,他打了个喷嚏,脖子后仰,突然僵在那,闭着眼,五官扭曲,不吭声,不动弹。我吓坏了,也僵在那,一身的汗。半天,他才缓过来。直到离开他家,我也才缓过来。

而这一次,短短20分钟的采访,我的手心也一直在出汗。他的舌头和下嘴唇已经开始萎缩,他的话我听不清,又不想让他察觉。后来,他自己在微博里说:“由于发音吃力,央视新闻的庄胜春同学来访,有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他感受到了,我依然斗志不减。”

是的,不仅是他的斗志,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人在被他鼓舞、为他加油。

就像视频里他所说:“我都这样了,原来能帮到的不仅是患者,还能帮到很多艰难的人。”

(二)

还记得上面的“随手记”里提到的,蔡磊的爱人段睿吗?

前两次去采访,我们甚至不敢,也不忍和她多聊。她转过身去的眼泪,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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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磊夫妇接受采访。

直到一年前,我和两口子一起乘车去参加《相信》的推介活动,在车上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说,我看书里还引用了你的一句话——灶台不会因为有人生了重病就不用擦,桶装水喝完了还是得换,日子要照常过下去。

段睿说,面临这么大一个事情,你天天愁有什么用?当然要给自己正反馈,我在做,我在努力,我每往前走一步,当然会开心。我现在看花看树也是美的。

她还说,我能理解大家的善良,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看倪萍老师主持一个给小孩子捐款的节目。一般小孩子拿到捐款了,都是感谢大家,感谢叔叔阿姨对他们的帮助。但那个小孩可能太小了,黑黑的,倪老师问他说,这个时候,你想什么啊?他说,好丢人啊。

所以,我理解所有的善良,但有的时候……包括我怎么跟蔡磊相处,如果说我认为他只是一个绝症患者,他只有这一重身份,那一切的生活都无趣了。

我说,我看现在没事还会开一下蔡总的玩笑。

段睿说,我们还会吵架呢。

蔡磊说,吵架的时候绝对不客气。(笑)

那段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让我突然觉得,我们低估了他们的力量。

如今的段睿,挑着“破冰驿站”直播的大梁——这是攻克渐冻症科研经费的重要来源之一——每天的时间表不比蔡磊松快,从运营、选品到当主播,一肩挑。而且,她还要承担一般主播不必承担的压力:“好多评论就会说,蔡总每天忧心忡忡,小段每天开开心心,好像病人家属是你唯一的身份。”

这次回访,我们再次采访了段睿——她的身份不再仅仅是一个绝症病人的妻子、一个五岁男孩的母亲,还是一个拼劲满满的创业者、一位鼓舞了许多网友的女性。

(三)

两年前,我没有想过,这份绝境中的力量,会一直持续,甚至不断生长。

作为记者的幸运,是可以从一名读者,变为记录、传递力量的一份子。

采访快结束时,蔡磊艰难开口:“两三个月后再来。”

其实,何止两三个月,“十年后再见”“三十年后再见”……我采访过许多不服输的人,告别时总会这么约定。

我理解,蔡磊的约定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希望,能鼓舞到段睿、鼓舞到团队、鼓舞到我们每个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