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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連載小說

飓 風 尖 兵——爲了南方邊境戰役的勝利(三)敵後偵察大隊組成第一天,軍司令部副參謀長陳哲就來到了大隊駐地。

他是來調和分歧意見的。

在組織敵後偵察大隊問題上,偵察處蘇泰生參謀與軍直偵察連指導員陶爲仁發生了分歧,争論不休,形成僵持态勢。

蘇泰生要求敵後偵察大隊把他前期使用過的邊民李文彬和武大帶上,陶指導員不同意。蘇泰生就把史友明等連隊幹部叫在一起,想用開會來統一思想,說服陶指導員,誰知參會人員多數支持陶爲仁意見。主要領導觀點不同,各持見解,讨論來讨論去,一個晚上也沒有形成一緻意見。

蘇泰生隻好把情況報到處領導那裏。

一貫保守的王新亭遲遲沒有表态,性急的詹正楷急于見成果,兩人争論半天最終也沒有形成共識,隻好把球踢給司令部首長。

陳哲副參謀長與司令部蘇協理員詳細聽取完詹正楷副處長關于選拔敵後偵察大隊成員的全過程後,與王新亭等同志現場對蘇泰生和陶爲仁兩位戰将的意見的分歧進行了認真研究。

陶爲仁對陳哲說:“李文彬過去是個邊境混混,而且坐過大牢,武大是E國人,我們秘密滲透,能保證他們不使壞嗎?”

蘇泰生也不退縮,“你說的都對。如果在兩個月以前提出這個問題,我堅決支持,但現在不同。”他氣勢壓頂,“要知道,戰争是可以改變人的世界觀的呀!”他翻開筆記本,揚了揚繼續說:“自從我們偵察處控制使用這類人爲我們工作以後,從各個渠道傳來信息,他們是認真的,表現是正常的,良好的。特别張森雄,不但弄回來重要情報,而且犧牲的非常英勇。”他頓了頓,忽然站起來,激動的發表最後觀點,“關鍵是,他們有爲國立功,改變自己現狀的理想,我們何不給他們這個平台,這個機會呢!”

陳哲沒有急于發表意見,先望向随從:“偵察處兩位處長是什麽意見?”

王新亭仍然是慢慢騰騰,但通過讨論認識已經大變,向陳哲點頭說:“從李文彬的表現來看,我們感到他變化很大,有爲國奉獻自己的決心。武大是E國的通緝人員,我們可以利用。他們有這方面的資源和便利,帶上他們,可能對蘇泰生及敵後大隊展開工作有利。”

王新亭剛發表完意見,性情急躁的詹正楷馬上接過話頭:“蘇參謀在這段時間負責派遣工作,曾兩次以邊境外交工作人員身份越境到E國偵察情況,應該相信他的判斷。”他忽然期期艾艾,停頓了半天冒出一句話,“應該給蘇參謀處決權利,如有變數,當機立斷!”

陶爲仁認知也有變化,立即應聲:“好,看不對勁,就斃了他!”

陳哲發話了:“我們不是反動軍隊,必須講究政策,不到萬不得已,不現場執行,放到戰後總結經驗教訓時,獎勵與懲罰一并處理!”他轉過頭直面陶爲仁:“我記得李文彬已經被軍首長特招爲戰場翻譯,專門編入你們偵察連了吧?”

陶指導員答:“是,在史友明排!”

陳哲問排長史友明:“那位特招兵在你們排表現如何?”

史友明未加思考,如實回答:“表現很好,訓練刻苦!”

“既然是你們的戰士,而且表現很好,就應該相信他。”陳哲說:“參加戰役,對于個人來說,大的是爲國家出力效命,從小的說,應該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小九九。誰不想立功,誰不希望攀升,改變自己命運。”他站起來,慷慨激昂,“說到底,就是要在國家這座平台上,闖出自己的佳績,塑造個人前途!”他看向陶指導員,“我們應該給他們這個機會。”

王新亭借陳哲副參謀長喝水的機會插話道:“陳副參謀長已經同意蘇泰生的意見,望你們迅速統一思想,研究行動方案!”

“現在宣布命令!”

全體人員起立,肅靜等待。

“我宣布軍首長命令。”陳哲從管理處蘇協理員手裏接過文件:“任命蘇泰生爲戰役組建的敵後偵察大隊大隊長,陶爲仁爲敵後偵察大隊指導員。”陳哲宣布完畢,對蘇泰生說:“抓緊時間,戰役即将打響,兩天後越境行動!”

蘇泰生嗯了一聲:“知道了。”

陳哲副參謀長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表達,嚴肅地問:“知道了是什麽意思?”

“知道了就是——我還要挑選人,我還要挑選裝備。”

“沒問題。”陳哲說:“電台兵我給你帶來了。”

話音剛落,兩名精精幹幹的電台兵來到蘇泰生面前,大聲報告:“軍通信營電台員王勇、伊一凡前來報到。”

蘇泰生喜出望外,早前就曾聽過在軍直通信營當兵的113團烈士之女胡豔麗說過:王勇、伊一凡曾在軍區比賽獲過獎,這兩位可是通信營的尖子兵啊。

陳哲可闆着臉,“别隻顧高興,你們的任務重大,涉及全軍後續任務的決心啊!”嚴肅地對蘇泰生說:“你們還要再帶上兩名炮兵偵察兵!”

話音剛落,兩名炮兵偵察兵齊步跨進帳篷,大聲喊道:“報告,軍直炮兵團偵察兵劉貴,王益民前來報道!”

蘇泰生不知所措。

陳哲說:“我們對縱深的敵人炮陣地還沒有确切信息,諸元數據更談不上,他們的任務就是偵察諸元。”他見蘇泰生不以爲然,便用手在他肩上輕輕錘了一下,一字一句解釋,“敵人縱深炮兵對我進攻部隊威脅最大,你們必須千方百計将這個情況查清楚,戰役發起時,及時指示我軍炮兵群将其摧毀。”

在任務面前,下級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

蘇泰生回答:“明白,保證完成任務!”

陳哲命蘇泰生:“複頌一遍我的命令!”

蘇泰生複頌道:“敵後偵察的主要任務是查明敵人縱深兵力部署,特别找準進攻和穿插路線,及時查準敵人縱深炮兵動向,爲進攻部隊指示目标。”

“很好,特别要注意遊動炮陣地!”陳哲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拉着劉貴和王益民的手道:“這是配屬你們敵後偵察大隊的兩名炮兵偵察兵。”他指着一名炮兵幹部,“劉貴是軍炮兵團指揮連的偵察排長,也是成都軍區首長的孩子,多注意安全!”

“啊!”一邊的陶指導員用敬仰的眼光望向劉貴,沉默後上前向陳哲保證:“請首長放心,我活着,他就沒事!”

劉貴很不高興,上前搖了搖陳哲的胳膊,對蘇泰生說:“沒有那回事,這裏沒有特殊兵,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共同完成任務!”

蘇泰生一激動,緊緊握住劉貴的手。關鍵時期,有些人向後縮,把自己的兒女千方百計從戰鬥部隊調出來;而這位首長深明大義,在祖國需要的時候,在戰役前,把自己的兒子向最危險的敵後偵察大隊送,事迹蕩人心腑、動人心弦。

蘇泰生順手檢查了一下他們的裝備,見個個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舉起拳頭:“爲了戰役勝利,我們共同戰鬥!”

劉貴和王益民同時喊出:“視死如歸,共同完成任務!”

“不是死,是完成任務!”陳哲副參謀長闆着臉提醒道:“在敵後不是兒戲,要多動腦子,多警惕,要随時保持聯絡。”指了指兩名報務員,“你必須給我保護好他們,特别譯電員,甯死不能當俘虜!”

蘇泰生慷慨激昂:“保證,敵後偵察大隊成員敢于鬥争,甯死不當俘虜!”

陳哲滿意地點了點頭。

蘇泰生湊近他耳邊:“我們還需要幾個‘硬頭貨’及藥品清涼油等類應急的東西,便于做些那邊群衆的工作。”

陳哲說:“早知道你要這些東西,給你早準備好了,到管理處王管理員那裏直接領取,返回後别忘記報賬吆。”

蘇泰生高興極了,正要敬禮表示感謝,被陳哲擋住,拉到一邊,臉帶難色:“給你怎麽說呢!”蘇泰生感到詫異,“首長還有什麽指示?”

陳哲擺擺手:“什麽指示,是一項艱巨任務!”

蘇泰生急了:“什麽任務,臨出發才給我布置?”

“由于戰役準備突然,高層未來得及解決的問題。”陳哲壓低聲音:“我們手裏使用的1:25000比例地形圖,是一九七四年抗美戰争時期測繪單位航拍的,由于兩國關系原因,測繪人員沒有到現地勘察測量過。現在我們研究作戰方案的時候,各師團反映有許多現地的地形地貌與我們使用的地形圖不符,有許多地方需要核對。”他把蘇泰生按在凳子上,慢慢說來,“這本來是戰區的事情,可是,軍區測繪大隊幾次秘密過境勘察都未成功。你們這次戰役滲透敵後偵察,閻軍長非常重視,命令你們千方百計注意我軍既設戰場的地形地貌核對,一有大的變化,立即組織偵察或者測繪,及時報告司令部。”

蘇泰生恍然大悟。偵察分隊早已發現這個問題,但都以各種原因諒解或者小問題放過。現在看來已經不是個小問題了,已經影響到團營連戰鬥單位的作戰行動,特别對炮兵或者航空兵确定諸元很有障礙。不解決這個問題,必然對戰役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你有什麽困難或者要求?”陳哲見他沉思不語,忙問:“那就請求軍區給你們增派幾名測繪技術人員配合你們完成任務吧?”

這種任務,帶上軍區專業測繪兵最可靠。可是,秘密滲透敵後,沒有經過一定的偵察技能訓練,想單純跟進,通過敵人封鎖區,不是那麽簡單。

再說,時間也不允許他們等待軍區測繪大隊派人來。

“時間來不及了!”蘇泰生想了想說:“測繪兵重視技術,很少進行過作戰訓練,現在臨時帶上反而是個負擔。”

陳哲問:“那你們怎麽完成閻軍長交給的這項任務?”

蘇泰生指着手裏的地形圖,“從理論上說,航拍的地形圖在坐标和比例上是比較準确的,隻是部分新增建設物和改造地形有差錯。這些位置明顯,容易發現和糾錯。我們現在組織的敵後偵察大隊有兩名軍區早期派來的測繪大隊同志。特别測繪同志向忠全,他積極申請參加敵後偵察大隊行動,我和他談過,考察了一下,也随我們嚴格訓練了一段時期,有一定作戰意識和基本技能。我相信一般性的測繪和标圖他是可以的。”蘇泰生詳細解釋道:“再說,我們偵察兵都有一定的識圖用圖的水平,特别偵察連何三,曾在軍區比賽中拿過識圖用圖的第一名,我把向忠全編入他們小組,相互配合是可以完成這項任務的。”

陳哲見他胸有成竹,那麽自信,也沒有說什麽,把5隻上海牌手表交給蘇泰生,“這是由軍後勤部贈送你們的,關鍵時刻用得着,你負責發給各骨幹同志吧!”并命令:“偵察敵炮陣地和地形圖比對是首要任務,你們必須在十六日早8點前把偵察情況報告軍前指!”他深思了片刻,“報告時間太晚,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這就意味着,戰役一旦打響,你再報告這些情況,事後炮,來不及調整部署的!

蘇泰生“噌”地站起來:“知道利弊,保證按時完成任務!”

現在的訓練場上,在陳哲副參謀長要求之下,敵後偵察大隊人員整齊排列,從頭開始一一介紹自己,由偵察連文書郭建林作記錄,核對家庭地址,交給司令部管理處蘇協理員保管。

大家明白,這意味着這次武裝滲透,可能有些人有去無回。

按照陳哲副參謀長的安排,敵後偵察大隊指戰員這兩天集中強訓,一起幹酒,一起開吃。

平時不搭理會偵察處的司令部管理處,特地拉來了慰問品——五糧液和雲煙。

大家大口大口地吃肉,大碗大碗地喝酒,成包成包地吸煙。不會吸煙的看着眼饞,也拿起煙猛吸幾口,嗆得直咳嗽。

蘇泰生邊吃邊布置:“何三官複原職,負責的小組裏有河口戰士刀義平,他了解這一帶風俗人情,也知道這裏地形,就負責收尾吧,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守住大隊後面安全。”

“好。”何三苦笑着答道。

蘇泰生看向關班長:“你們小組配置最強,有神槍手王才剛,就負責在前面開路;中間是王雙全小組,負責電台保護;我不用你們管,我與關班長一起在前面探路。”

陶爲仁急了:“沒有隊長親自探路的先例!”

“除非你們做的比我好,否則一定要聽我的。”蘇泰生說:“最重要一點,不論什麽情況,不要想着分散,叢林作戰,咱們之間最遠距離不能超過五米。”

有戰士反駁:“和教材說的不一樣。”

“别理教材怎麽說,那是在一般情況下的教材,這場戰鬥,情況特殊,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得聽我的,也是從今天開始,你們要練習單兵作戰的能力,相互傳遞信息的手勢,互相掩護的戰術,但必須有團體戰的觀念,請做好準備。”

何三不明:“單兵作戰的團體戰?”

“我沒說明白嗎?什麽意思呢?就是不論遇到多少敵人,咱們三十幾個人一定要一起行動,一起戰鬥。這兩天加強訓練時我不參與了,以班或者組爲單位,主要訓練協同作戰。你們班長、組長要教導大家學會自保,學會在混戰中能保護自己還要能掩護戰友,打散後能找到戰友回到部隊。”

“你好像回到冷兵器兵團作戰時代的模式了。”

“管它什麽模式!”蘇泰生想了一下,面向大家:“對你們就一個要求,活下來,保護自己,完成任務就是好樣的。”

“如果活不了呢?”

“不要緊,每人胸前挂一枚手榴彈!”

衆人齊答:“是!”

“不過,犧牲也要有價值!”蘇泰生打氣般向衆人說:“别的不敢保證,我起碼設法完成偵察任務,絕不會帶着你們陷入險境之中,作無謂的犧牲,你們隻要學會各種戰術技術,就一定能勝利離開戰場。”

(四)

蘇泰生沒有閑着。

他在利用敵後偵察大隊強訓的這兩天時間,主動與李文彬和武大分别研究了滲透問題,讓他們大膽提出自己的滲透路線與應對複雜情況的方案。

說是提出方案,還不如說是在考驗他們的勇敢與忠誠程度。

因爲蘇泰生手裏還有一支特殊備用骨幹,那就是軍區剛分下來的戰場翻譯。

其實,這些戰場翻譯都是參加過抗美戰争的骨幹,有的甚至是E軍軍官。他們不僅對戰場熟悉,有的就曾在對面國家的地方政府工作過,特别翻譯肖景,曾就在敵192團當過兵,龍文曾在抗美戰争時期多次立功,現在他們出于對E國驅趕華僑的不滿,複仇心切,争先恐後要參加敵後偵察大隊。

這些人都是去年被E國武裝驅趕回國的僑民。

如果可靠,蘇泰生計劃把他們編入敵後偵察大隊,畢竟他們有着熟地熟路甚至熟人的優勢,這些資源我方幹部戰士無法倫比。

蘇泰生想把他們兩人提出來的方案與那些戰場翻譯相對照,甄别真僞。

實質也有選優擇取的意思。

可是,兩個方面人員提出的兩套偵察方案無論如何也捏合不在一起。

李文彬和武大提出的方案:敵後偵察大隊從吉旦偷渡紅河,沿孟珊、代乃進至奔西愛、威龍松地區,查明敵情,監視316A師動向,配合部隊阻敵增援,保障軍主力圍殲敵345師。這是他們的熟路,因爲武大他們就是那一帶的人。

這倒是一個非常适合副軍長兼參謀長劉桐樹戰術思想的方案,但在戰役發起前的途中風險極大,一旦失利,對戰役的突然性會造成麻煩。

曾在南方遊擊隊與美軍纏鬥多年的戰場翻譯龍文提出的方案,是從吉旦偷渡紅河,沿230高地山脊經332高地到達代乃,再與指揮部聯系下一步任務。

這個方案保守,沿途一旦有風險,可及時返回紅河邊,獲得我方支援。

蘇泰生傾向李文彬提出的方案。

王新亭和陶爲仁指導員卻傾向戰場翻譯龍文提出的方案。

一時,蘇泰生成了少數支持者。

方案擺到陳哲副參謀長床頭,他也不好定奪,特把抗日戰争時期的偵察英雄劉桐樹請出來,請求軍首長最後确定武裝滲透方案。

爲之,劉桐樹副軍長兼參謀長在戰前繁忙中抽出了半個小時,冒雨專程來到敵後偵察大隊駐地,即是對大家的鼓勵動員,又是對行動方案一錘子定音。

劉桐樹能來,不用問,說明方案必然是前者。

他對偵察處領導和敵後偵察大隊幹部說:“前沿陣地各師團基本弄得差不多了,我們要的是後續任務的敵情,主要是各個部隊穿插路線的确定。”他見大家對這個意見沒有反應,就具體解釋,“大家不要小瞧進攻或者穿插道路問題。在熱帶叢林地區作戰,道路摸清楚了,部隊一天可以前進幾十公裏,道路摸不清楚,部隊一天前進幾公裏不說,可能還在山上轉悠半天又回到原地。”

說得在場幹部哈哈大笑。

劉桐樹沒有笑,他低下頭從警衛員小黃手裏接過熱毛巾,熱糊了一下陣陣作痛的眼睛。爲戰役準備,他最近連續熬夜太多,再加上連日暴雨,氣候潮濕,那隻在抗日戰争時期受傷的眼睛又犯病了,時常痛得難以入睡。

随從的陳哲副參謀長抓住這個發言機會:“敵後偵察大隊行動,對我們後續任務非常重要,你們進去,不要與敵人糾纏,迅速在黃連山北面一帶建立據點,展開偵察工作,随時與司令部保持聯系,我們有專門電台與你們保持聯絡。”

劉桐樹回過身問:“蘇參謀,你們什麽時候越境?從哪裏過紅河呀?”

蘇泰生說:“我們計劃明天晚上從吉旦過紅河,越境滲透!”

劉桐樹用手指搬了搬:“很好,”轉身對陳哲說:“命令南充師114團封鎖航道,嚴格監視對面之敵行動,爲敵後偵察大隊越境做好戰場準備。”

陳哲副參謀長站起來說:“好的,我去落實!”

劉桐樹上前握住蘇泰生和陶爲仁手說:“這段時間,戰役随時可能打響!”

“記住,敵後偵察大隊要在部隊前面,不要落在部隊後面。”陳哲插話警示道:“落在進攻部隊後面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蘇泰生和陶爲仁筆直地站着,齊聲說:“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劉桐樹把手一揮:“走,去看看戰士們!”說着走出帳篷。

警衛員小黃趕緊上前打開雨傘,被劉桐樹一把撤掉,摔在帳篷外的橡膠樹旁。

在場的幹部深受感動,紛紛去掉雨衣上的頭套,任憑風吹雨打。

敵後偵察大隊三十多名戰士早已經整齊地集合在了密林裏的草坪上,冒着傾盆大雨等候着首長的最後檢閱。

“同志們好!”劉桐樹見敵後偵察大隊幹部戰士列隊整齊,在傾盆大雨下個個精神抖擻,情不自禁喊出了閱兵式上的問候:“同志們好!”

“首長好!”口号聲振聾發聩。

“同志們辛苦了!”劉桐樹頂着暴雨又問候一句。

“爲人民服務!”敵後偵察大隊如應斯響,把震震炸雷淹沒在九霄雲外。

劉桐樹滿意地點點頭,透過如同雨簾般的雨點,看到他這幾天未有過的笑容。

王新亭趁機呐喊:“歡迎劉副軍長給大家講話!”

随之,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在橡膠樹下響起。

劉桐樹把手一揮,“同志們,形勢已經不以我們的意志爲轉移了,戰争已經不可避免。政治部門提出的口号已經是:‘忍無可忍,奮起還擊!’”他用手輕輕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提高嗓門:“戰役馬上就要打響,我命令你們先行一步,到敵人後方去建立功勳,爲我軍的部隊後續任務查明縱深敵情,爲戰役穿插找好進攻路線,這是重任,也是一件多麽光榮的行動啊!”

由于聲音過大,劉桐樹咳嗽兩聲,從警衛員手裏接過水杯,狠狠地喝了兩大口,繼續講:“在戰場上,你們會與其他部隊會合,但不是與我彙合,因爲你們是偵察兵,是首長的耳目,戰場上的尖兵,必須超前行動!你們要冒着這場飓風暴雨,到敵人後方去展示你們的風采!”

他望了望鴉雀無聲的指戰員們,壓低聲音:“祖國——對于我們所有人而言這個詞将從今天開始有了她新的意味,跨過紅河,爲祖國而戰!你們的任務決定了你們是祖國未來的英雄,一場前所未有的宏大邊境戰役,也将因你們而被永久镌刻在山地猛虎軍軍史之上,也應将你們镌刻在中國戰争曆史之上。”

劉桐樹明顯有些激動,講話時腿和手不斷在抖動:“戰争是無情的。在戰鬥中,你們其中有人可能會犧牲,但總比苟且偷生好。犧牲的同志将被祖國人民紀念,他将永遠年輕,永垂不朽;苟且偷生者将被人民唾棄,永遠擡不起頭。因爲我們的民族是英雄的民族,我們的時代是崇拜英雄的時代!”

他嗓子啞了,“那些苟且偷生的家夥如果真活到有兒孫的時候,說起這場戰役,不知他們怎麽給兒孫解釋他的作爲?那時候,他會臉紅的啊!”他又大口喝了口水:“從現在起,我們将不會再因我們或者你們之間那些渺小的事情而自起煩惱,因爲你們,因爲我們有前途!有目标!前途就是你們立功後祖國給你們榮譽。目标就是你們進步了,人民給你們職位,給你們這輩子的品位!”

他呐喊:“同志們,爲我們共同的目标而團結起來,戰鬥吧!”他揮動拳頭,“如果我們哪天凱旋,那天将不再隻被認爲是我們的勝利日,而将成爲祖國人民一個共同聲音來慶賀的偉大節日!”

劉桐樹突然發問,“是黨員的出列!”

敵後偵察大隊18名黨員聽從口令正步出列。

劉桐樹大聲喊出:“首波出擊就是你們了,面對死亡,共産黨員要迎難而上!”

話音剛落,李文彬首先出列:“還有我,過去我迷茫過,現在我申請加入中國共産黨,決心迎着死神前進!”

沒想到,武大也用不太流利的雲南話喊道:“中國好,中國共産黨萬歲!我也要成爲中國共産黨員!”

沒有等劉桐樹反應過來,排到後面的戰士和翻譯全部正步出列,與前面出列的18名共産黨員全部站在一條線上,齊聲喊:“我們要求火線入黨!”

在場的首長和機關同志都被震撼,齊把頭聚向劉副軍長兼參謀長方向。

劉桐樹被感動了,靜靜地注視了他們一分鍾,把拳頭狠狠地握了一下, 突然開口:“我建議軍直黨委考慮他們的請求!”

随從劉桐樹的直工處長立即回應:“我們立即按照程序辦理!”

劉副軍長空吞了一口湧上來的口水,大聲講道:“同志們,感謝你們對黨對祖國的忠誠!現在,E國對我們的祖國、同胞欠下的血海深仇該到償還的時候了!現在,軍委戰役命令以下,該你們弄潮敵營的時候到了!現在,你們立功就在對面,今後的前途就在眼前!同志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祖國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五)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三日, 南充師的工兵營用橡皮舟悄悄将軍直敵後偵察大隊送過紅河。

這天,天空烏雲密布,陣陣狂風像猛虎一樣大作蕭殺,塵土飛揚,枯葉在風裏翩翩起舞,像逍遙天空的流星,閃電似的掠過。

晚上9點鍾,軍汽車運輸連兩輛解放牌卡車,借着微微的夜光,悄悄将已經換上E軍服裝的蘇泰生他們全部送到了紅河邊的出發地帶。

出發地帶選在紅河的轉彎處,也是山勢的溝壑入河口。溝壑邊有個天然山洞。

向河對面望去,隐隐約約看到陡峭地勢上的山林。

敵後偵察大隊如果順利過河,既可秘密鑽進茂密的灌木林中。

軍司令部副參謀長陳哲和偵察處長王新亭、參謀黃雲龍等首長和同志們早在岸邊那個隐蔽的洞口等候,準備爲他們送行。

臨上橡皮舟的時候,蘇泰生将一封信交給了王新亭。

這是一封絕命信,内容是寫給自己愛人陳萍的,意思說:如果我犧牲,你不要傷心難過,自豪地,驕傲地再嫁人。因爲你的愛人是爲國而戰,爲人民而犧牲的。

不知哪裏出了問題,南充師工兵營誤解了命令,以爲像過去一樣隻送個把人秘密過河,僅派出了一艘橡皮舟和兩名劃船的戰士早早的在河邊隐蔽。

這麽小的橡皮舟,每次隻能送不足十人過河,要送40餘名全副武裝的敵後大隊人員秘密過河,來回起碼要四次,每次半個小時,送完起碼要兩個小時以上。

時間一長,難免出問題,一旦被敵人發現,今天晚上的偷渡計劃必然“泡湯”。

時間就是成功的先決條件。對今天來說,時間即是勝利之機,也是失敗之源。

陳哲一見渡河工具這個狀況,大發雷霆,不問青紅皂白,把南充師工兵營那個帶隊幹部好好訓斥了一頓。

但是,再訓斥已經失去意義——時間已經不允許等待加派渡河工具了。

要過河,隻能就此将就。

副參謀長陳哲在命令敵後偵察大隊按原計劃分批次渡河的同時,用随帶電台讓南充師前沿114團一營立即進入戰鬥狀态。敵後偵察大隊行動一旦被敵人發現,命令佯裝軍事演習,用連級别的火力吸引敵人,掩護敵後偵察大隊繼續過河。

此刻,敵後偵察大隊也緊張起來。

情況突變,過河方案必須改變,以一變對萬變。

蘇泰生将敵後偵察大隊分成四組,每組配備幹部或者強硬的班長當組長。

他沒有請示任何在場領導,直接宣布:“如果過河遇到不測,過河後的各組各自爲戰,千方百計完成偵察任務。如果途中被敵人打散,我們的聚集點在龍金後山突出部位。如果是這種情況,過河的幹部,哪個級别高,那個就是敵後偵察大隊或者偵察小組的指揮員。”

在漆黑的夜晚,陳哲副參謀長聽到蘇泰生幹脆利落的調整過河方案,欣慰地對王新亭說:“看來我們這個敵後偵察大隊長沒有選錯,有希望!”

晚上11時40分,大隊開始過河。

僅有的一艘橡皮舟,分四批過河,每次輸送一個偵察小組。

陶爲仁指導員剛跨上橡皮舟,蘇泰生一把将他拉下來,帶着一種強硬的口氣:“我坐首次過河,你坐最後一次過來!”

陶爲仁一怔:“都是我們連隊的兵,我過去好組織。”

蘇泰生壓低聲音厲聲:“都是我挑選的精兵強将,我過去組織他們比你靈!”

說罷,一手拉着電台兵的手,一手拉着軍炮兵指揮排長劉貴的手,早已經跨上了奉命待發的橡皮舟。

橡皮舟在漆黑的夜晚慢慢離開祖國,滑向那罪惡的E國邊境。

暗淡的河面連着祖國,開始還濃淡分明,越遠處,水和山便朦胧在一起,隻透出一道水天相交的白色痕迹。

蘇泰生站在橡皮舟上,不禁詩興大發,默默吟道:

河水匆匆天際流,

誰将戰役能停留?

順風莫忘風雷急,

逆境砥砺橡皮舟。

第一船順利過河。

蘇泰生指揮上岸的戰士迅速搶占高地,準備掩護下一船同志們上岸。

橡皮舟迅速返回,再接下一船隊員。

第二、三次橡皮舟的同志們也順利登岸。

登岸後的隊員們自覺服從蘇泰生的指揮,先後搶占了有利地形。

逐漸的,登岸口基本被我敵後偵察大隊的隊員控制。

可是,第四次輸送的橡皮舟就沒有那麽順利了。

敵方岸上一時鳥兒亂飛,陰陰呼呼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李文彬緊張地靠近蘇泰生報告:“好像是敵軍巡邏兵朝這邊走過來了!”

蘇泰生一愕,不禁向河中心望去,第四次輸送的橡皮舟剛劃出對岸邊。

啊!情況突變,一場激烈的戰鬥即将在敵人岸上打響。

“準備戰鬥!”命令發出同時,迅速用指揮旗上的信号燈向對岸發出警報。

敵後偵察大隊幹部戰士馬上緊張起來,各自找好有利地形,悄悄打開手榴彈後蓋,子彈推上膛,準備一拼。

對面的陳哲副參謀長更着急,在岸邊直罵工兵營帶隊幹部:“我處分你們!”

而這個時間的蘇泰生卻非常冷靜。

戰鬥一旦打響,敵人增援必然源源不斷,這樣一來,我軍敵後偵察計劃流産不說,戰役的突然發起将變成不可能。

情況危機,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必須立即拿出對策。

對策怎麽下……?

敵人在後面慢慢巡過來,而陶指導員坐的橡皮舟還在河中間打轉轉。

那艘橡皮舟一旦被發現,上面坐的幹部戰士就成了敵人的活靶子。

要做應對,就等于全面暴露。

不做應對,敵人巡邏兵越來越近。

這個對策不好下呀!

突然,武大從石山後面爬出,小聲對蘇泰生說:“我把他們引開!”

沒等蘇泰生命令,武大早已躍出,隻聽“嗖、嗖、嗖”幾下不見人影。

約麽五六分鍾時間,在相反方向聽到了武大用E語喊話:“牛啊!你在哪兒?”

李文彬解釋:“武大想以找牛爲借口,引開敵人巡邏兵。”

原來E國邊民家中的牛都是放養,時間一長,牛知時知路,晚上會自動回來。也有個别沒有回來的,邊民就出來找,叫一叫,牛聽見自家主人聲音就慢慢吞吞從草叢中出來,乖乖地跟在主人後面回家。

果然,巡邏兵聽見,在他們的頭頂上哇啦哇啦喊了一陣後,慢慢遠去。

由于敵情的影響,無經驗的橡皮舟戰士一時劃船亂了手腳,在河中間轉了幾個圈圈,就是找不到蘇泰生他們的方位。

陶指導員急得跳腳腳,用四不像的鳥叫聲不斷地呼叫聯絡。

蘇泰生更急,不顧危險,及時用信号燈朝橡皮舟閃了兩下。

閃這兩下可起作用了,被陶爲仁發現後,命令橡皮舟改變方向,沿河堤慢慢向上遊滑找。終于在河道轉彎的茂密灌木叢中找到了蘇泰生他們。

四船人彙合後,蘇泰生迅速帶領隊伍離開渡口,斬荊披棘,向縱深插去。

他們必須在天亮前穿過封鎖區,插入敵後。

(六)

天公很不配合這次行動,頃刻烏雲密布。

敵後偵察大隊撥開叢林,剛鑽進山林,就見一道閃電刺穿天空,雷公敲響戰鼓,“唰、唰”的雨點中夾雜着冰雹敲在隊員們頭上,隐隐作痛,砸在樹葉上,樹葉兒的腰都難直起來。

行軍路,崎岖泥濘饑渴攔,腳手并用行軍急。

雷雨聲音壓倒了所有響動。蘇泰生一隊指戰員抓住這個機會,躬着腰,一個拉一個,在叢林中,進一步,退半步,踉踉跄跄地向前小跑着。

他們的時間太緊了,必須搶在天亮前穿過前沿陣地到敵人縱深建立據點。

到敵後起碼有三個好處:一能避開地雷,敵人地雷陣一般都在前沿埋設;二可以很好施展偵察技術,由後觀察敵人陣地反斜面,一目了然;三是縱深敵人疏于警惕,偵察活動不易被發現。

突然,後面傳來信息:“一名電台兵和兩名戰士掉隊!”

“啊!電台兵?這不是添堵嗎!”蘇泰生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

氣歸氣,但人必須找回來。

有戰士發牢騷:“他沒有跟上該背死!”

蘇泰生馬上制止:“這不是訓練,掉隊後自己可以回去;這是戰争,掉隊意味着犧牲!”

那名戰士聽後,吐了一下舌頭:“還是蘇參謀批評的對!”

也因爲掉隊的戰士不尋常——譯電員啊。

“部隊停止前進!”蘇泰生命令何三:“你帶你們組原路返回,把他們必須找回來!”

半個小時後,何三把譯電員伊一凡帶到蘇泰生面前。

伊一凡也不答話,上去就抱住蘇泰生:“我錯了,我拖累大家了!”

原來,伊一凡這幾天拉肚子,實在憋不住,手松開前面戰士的衣角,以最快速度解決問題後,再去拉前面的戰士早已經找不到了。

漆黑的夜晚,狂風暴雨,他什麽也看不見,聽不到。

這意味着他以經脫離了大隊的行軍隊伍。

更爲可怕的是,他把前面戰士衣角一丢,後面保護電台兵的兩名戰士也把伊一凡的衣角松開了,與大隊徹底“脫鈎”。

這意味着什麽?集體掉隊!

還好,兩名戰士都是軍直偵察連的老兵,不慌不亂,堅持原地等候。

因爲他們相信,蘇參謀與陶指導員一定會派戰友來找回他們。

蘇泰生慢慢推開伊一凡,壓低聲音安慰道:“把屁股擦幹淨了沒有?”

伊一凡低着頭:“拿樹葉擦了。”

逗的大家一陣樂呵。

蘇泰生見戰士們情緒高漲,低聲命令:“繼續前進!”

已經靠近龍金敵人陣地了,隊員們探下身子,蝸行牛步,艱難地前進着。

忽然,戰場翻譯肖景悄悄靠近蘇泰生:“蘇參謀,前面是敵人一個營的指揮所,後面還有他們的炮陣地,通過可能有些困難?”

原來戰場翻譯肖景曾是敵192團炮兵偵察兵。因工作關系,他跑過這裏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做過各個陣地,甚至高地、要道、垭口的炮兵諸元數據,因此,他熟悉這裏的地形地貌和兵力部署。這次奉命爲敵後偵察大隊帶路,蘇泰生命他專門負責應對随時出現的敵情。

蘇泰生聽後非常驚訝:如果這時被敵人發現,後續任務怕是要擱淺。

比較内向的肖景不做過多解釋,隻是習慣性的低頭靜聽蘇參謀的下文。

蘇泰生猶豫一下,看來再往前走形勢的确兇險,情況嚴峻啊。

蘇泰生看了看夜光手表,時間已過3點。5點半天亮之前不能越過敵人前沿陣地,滞留在這裏,風險更大,那樣,一有情況,敵後偵察恐怕變成不可能。

他見肖景不願深談,知道其心思,也不便追問,透過空中,舉目四望。

這裏是一個小山頭,有些小矮樹,稀稀拉拉。在山下面有一個小寨子,大概有十幾戶人家。蘇泰生從衣服裏掏出用塑料紙包裹的地形圖,在四面人牆的掩護下,用布蒙着手電筒仔細看了一會兒,對肖景說:“前面是龍金212高地,我們必經之路,沿着這個高地向東南再走10公裏多點的路程,就到龍金東面的孟珊,那裏是我們和武大的彙合地點。”說完,看了看身邊的陶指導員。

陶爲仁也朝那個方向望了望,似乎感應,對蘇泰生說:“帶路翻譯怎麽能把我們帶到死路上,政治上可能有問題?”

“相信他們吧!”這個時候的蘇泰生能怎麽樣,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他們家人和後代都在我們祖國,戰争結束,他們也需要祖國給他們應得的報酬的!”

陶爲仁果說:“時間不允許我們繞道了,闖過去!”

蘇泰生同意陶指導員的意見,命令收拾行裝,關掉電台,秘密闖過212高地。

他對肖景說:“相信我們的戰士,你能秘密通過的地方,我們大隊就能悄悄地通過,不會發生聲響。”同時命令何三和關班長,“如果有個把敵人發現我們,不要動槍,由關班長收拾;如果有幾個敵人發現我們,由何三等戰士微聲沖鋒槍伺候;如果是衆多敵人發現我們,由你肖景以敵人巡邏兵姿态靈活應付,能蒙就蒙,反正我們都穿着E軍服裝,好蒙混過關。”

這個氣場,把肖景震撼了,自信地點了點頭,快速向前方走去,動作如行雲流水,卻又快捷無比。蘇泰生見狀,不敢怠慢,也使出輕身術,向着敵營指揮所方向走去。

整個敵後偵察大隊幹部戰士都處于一種極度緊張的狀态。

戰鬥随時可能打響。

隻要哪個隊員不慎摔倒或者發出聲音,都會導緻一場火拼。

隻要一打起來,敵後偵察大隊有立即被敵人“包餃子”全軍覆沒的可能。

前途一片黯然。

好在狂風暴雨,連哨兵都成了縮頭烏龜,别說敵人軍官,士兵都個個龜縮進永久性坑道裏喝酒打牌,鬧聲不斷。

敵後偵察大隊借着天候這股“東風”,風梳發,雨洗頭,撥開叢木,蠕動爬行,小心翼翼地從敵人的營指揮所鼻子底下秘密穿過。

剛通過一半,監視敵人的班長湊近蘇泰生面前,殷勤地請命:“我帶幾個戰士在敵人坑道口埋設幾個手榴彈,他們一出來,炸他個人仰馬翻?”

“動點腦子!”蘇泰生狠狠地在那個班長耳朵上擰了一下,低聲喝道:“繼續前進!”

哎,現在可不是暴露的時候啊!悄悄是别離的笙蕭,沉默是今晚的康橋。這個時候那敢驚動敵人,留下任何痕迹,第二天都不能順利展開偵察。現在唯獨隻能按捺住饑餓和疲勞的襲擊,不顧風雨的辛苦奔波,加速前進,穿過敵人封鎖線。

天亮前,敵後偵察大隊秘密滲透至龍金附近,從敵營指揮所後面小路,悄悄繞行到東北的孟珊地區。

這裏出現了兩條路,一條通向前沿高地的山脊,一條通向黃連山山脈。

蘇泰生正在憂慮,忽然,叢林中竄出一人,滿身泥濘,臉和身子難以分辨。

警戒戰士槍口立即對準他,低聲吆喝:“不許動!”

蘇泰生定眼一看,是武大,鼻子一酸,上去就抱住他:“謝謝你!謝謝你!”

原來武大被敵軍巡邏兵當成尋找自家牛的寨民後,沒有在意什麽,隻是對他滿身牛糞的戎裝心生懷疑,槍對着他:“哪個寨子的?”

這點哪能難住武大這位本地人:“前面那個寨子的!”

“寨長是誰?”

“武成龍呀。”

“軍裝是誰的?”

“我的呀!316A師警衛連班長武德。”武大抖了抖剛才爬行時手裏抓的那把牛糞後辯護:“我回來探親,就不能爲爸爸找回牛了嗎?”

三名巡邏兵一聽是316A師,王牌師啊,牛皮,哪敢多問,見他滿手牛糞,更不生疑,再加上頃刻雷雨來臨,沒有多糾纏,匆匆返回。

武大僥幸躲過一劫。

(七)

隻有當時站在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樯,才有被戳中的感覺,才覺得内心想法有被恰當精準地表達出來的痛快。

在這裏,蘇泰生腦子加速地運轉,對眼前各種地形利弊統統分析了一遍:能否完成任務?會有什麽影響?能不能在戰鬥中生存下去?他需要知道很多,需要數據太大,隻有隐蔽偵察,方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前沿230高地山脊是E軍依仗地形構築的前沿陣地,大多數爲永久工事。

黃連山山脈是E軍依仗地形配置的縱深陣地,多爲機動力量和火力配系。

此岔路口三角地形險要,居高臨下,視界開闊,如有危機,進可攻,退可守。

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們猶豫了,該斷不斷,必受其亂。

痛快來源于及時。

蘇泰生把背囊一放,果斷命令大隊人馬停止前進。

陶爲仁不太理解:“離公路這麽近,在這裏設據點危險呀?”

“我們不能按常規出牌!”蘇泰生說:“這裏地形機動性強,地勢不太明顯,退可上黃連山,進可到前沿230高地山脊或者10号公路代乃,離公路還近,民用電話線杆和軍用電纜都集中在這一帶,可以發揮我偵察器材的作用。”他拍打了一下陶爲仁身上的雨水,“兵書上說,兵不厭詐,越危險的地方往往越安全嘛!”

幾名幹部和骨幹當然同意蘇泰生的分析。

戰場翻譯肖景悄悄舉了一下大拇指。

不用分說,此地——孟珊東面無名高地北斜面暫時是敵後偵察大隊最佳的隐蔽據點,更是從後向前看的敵情地形觀察點。

待陶爲仁無奈的點頭後,蘇泰生立即分配任務。

命令排長史友明率廖小虎組人員,順着230高地山脊偵察,摸清敵前沿各個陣地工事情況和部隊進攻道路情況,包幹負責,真實可靠,查明情況後由排長史友明直接向軍司令部拟電文報告情況。

命令何三率測繪兵向忠全等所負責的觀察組選擇适當位置架起大倍望遠鏡,從南向北、從後向前,詳詳細細觀察敵人陣地上的一舉一動和地形地貌特征,比對現有航拍的1:25000比例的地形圖。

命令竊聽組立即在敵通信線路上秘密竊聽敵人通話,掌握敵人動向。

這兩組由陶爲仁指導員負責統計分析數據,拟電上報軍前指。

命令關班長的掩護組加強警戒,注意保護觀察和竊聽兩個組的偵察行動。

關班長立即派出曾軟纏硬磨蘇參謀一個多小時要參加敵後偵察大隊的神槍手王才剛前出據點的羊腸小道口潛伏。

蘇泰生上前爲王才剛整理了一下行裝:“你是最前方哨兵,關乎我們安全,必須提高警惕啊!”

王才剛退後一步,一闆正經地向蘇泰生敬禮,然後輕輕轉了一個30度,面向陶指導員後放下右手說:“是,請你們放心,絕對保障你們安全!”

一切布置完畢,任務落實到位,蘇泰生把電台交給陶爲仁,要他守住據點,負責上傳下達。

爲防萬一,蘇參謀把武大留給陶爲仁,悄悄對他說:“老陶,你不要輕視武大,他是當地人,被我們争取過來了,熟悉這裏地形地物,一旦有情況,他會知道如何保護或者掩護你們撤退,必要的時候他更知道藏匿電台。”

這個時候的陶爲仁能說什麽呢,仍然疑慮重重,但隻能服從命令。

蘇泰生當然知道陶爲仁的思想,臨走時把武大叫到一起,語重心長地說:“當前不是暴露的時候,你們在這裏千萬要隐蔽好,注意安全。”

武大粗聲粗氣地說:“請你們放心,我會用生命保護好電台!”

陶指導員當然理解當前處境,默默地向武大點了點頭。

蘇泰生叫來李文彬:“該我們上場了!”

蘇泰生要趁天麻麻亮之際走出隐蔽點,快速上路,找到仍然留在E國未歸隊的呂大龍。

怎麽找,隻能先通過他的女人元媛找。

約莫十分鍾後,公路上出現了五名“E軍官兵”,大搖大擺向元媛家裏走去。

他們約定,李文彬作爲E國“軍官”應付一切,蘇泰生、劉貴等作爲随從“老兵”跟進。

元媛家在周登附近山寨。

急速行軍約莫一個半小時後,他們悄悄來到元媛家門口。

李文彬用暗号叫開了元媛家門,元媛驚訝的同時,喜出望外。

這段時間,元媛把呂大龍藏在房後的防空洞裏。爲掩護呂大龍,她提心吊膽,處處小心。爲打發那些有事沒事經常上門查詢的黃連山省特工們,她傾家蕩産,已經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送得差不多了。

呂大龍從防空洞出來,激動地拉着蘇泰生的手,哭喪着臉說:“陳參謀,你再不來,我們可就揭不開鍋了!”

李文彬擺擺手,指着蘇泰生:“老呂,爲了工作,他才改成陳參謀,其實他叫蘇泰生,是山地猛虎軍司令部偵察處的蘇參謀呀!”

“啊!”呂大龍大驚失色:“你就是蘇參謀?”

“對,包假換真!”蘇泰生笑着解釋。

“錯!錯!不是這樣!”呂大龍着急地解釋:“黃連山省特工天天來寨子裏,說是中國軍隊裏有個情報官蘇參謀過來了,鼓勵邊民抓捕,抓到獎勵一萬E币。”

蘇泰生一驚,E軍這麽快能知道我的情況,不簡單呀!但又一想金海長事件,也不奇怪,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嘛!他馬上鎮靜,風趣地說:“老呂,發财機會到了,你去報告,我在這裏等候?”

話剛落,随從的劉貴等人早已經暗暗把槍口對準了呂大龍。

蘇泰生馬上制止,厲聲喝道:“想幹什麽,放下槍!”

劉貴等人放下槍後,呂大龍卻不依了,“你把我當什麽人了?”馬上拉下臉:“如果是那種人,我早先就不跟你們幹了!”

李文彬趕忙解釋:“這是蘇參謀給你開玩笑呢!”

呂大龍是個明白人,那裏不知分寸,激動地說:“這段時間我沒有閑着,白天睡覺,晚上出去,把黃連山上的軍事陣地都走了一遍,這是我畫的配置圖,有不清楚的請你問我。”憨厚的呂大龍恭恭敬敬地将敵軍陣地配置圖遞給了蘇泰生,“還有4号公路……”欲言又止。

蘇泰生接過配置圖,仔細閱讀并在地形圖上比對後,激動地握住呂大龍的手:“你可爲我軍立大功啦!”

呂大龍卻搖搖頭,“這個功勞應該有我女人元媛一半,她的表弟黃通遠給她沒有少提供情況。”看了元媛一眼:“他們每次說的情況我都記錄下來,積少成多,就形成了這張圖。”

蘇泰生深深向元媛鞠了個躬,示意李文彬向元媛送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銀元和E币。

(八)

吃早飯的時間,天下冰雹把元媛家的破舊瓦房打的咯咯作響。

冰雹過後,就是傾盆大雨。

天氣的變化,并沒有打擾蘇泰生的思路。

他對着敵軍軍事配置圖認真分析。

呂大龍繪制的這張敵軍配置圖與我軍司令部掌握的情況大緻相同,隻是炮陣地的變化和10号公路上的敵軍部署有着較大差異。

難道這是誤差、誤判還是沒有察到?

他與劉貴商量,決定親自走走這些陣地,從心理上消滅這個差别。

對蘇泰生來說,情況的真實性是他現在的首選。到各要點看看,其一是論證情報的真實性,另外也是考察呂大龍這段時間活動的真僞程度。

畢竟呂大龍在他國獨立活動那麽長時間了,無人見證。

做事的真實性就是對人的真誠論證。

其實呂大龍也有再論證的意思。因爲他标在圖上的這些情況,大部分都是元媛的眼見和她表弟黃通遠的口述。他除了親自去過4号公路外,圖上這些情況和10号公路這點敵情,他自己親自察看還是少了點。

要行動,就得當即,因爲現在的傾盆大雨是對他們的最好掩護。

元媛聽說他們要出發,馬上拿出死去男人的軍裝,給呂大龍穿上,又匆匆從鍋裏取出幾個木薯塞到蘇泰生等人手裏,激動地說:“要活着回來,我要跟你們去中國!”她說到末了,聲音轉爲激越,神色也頗飛揚,正像一個在行前的鼓動者。

上午十點,在傾盆大雨中,霧茫茫的公路上又出現六名“E軍”邊防軍。

這一會兒角色變了:呂大龍扮裝軍官,蘇泰生、李文彬、劉貴等扮裝士兵。

他們栉風沐雨,直接向登朱、谷珊小跑而去。

從張森雄和李文彬及呂大龍等送回來的情報中得知,E軍345師炮兵團就配置在這一帶。但是,我們的偵察兵必須現地求證這些情報的真實性,秘密測量這裏的炮兵諸元數據。

劉貴完全沒有“公子哥”的架子,不顧蘇泰生多方面勸阻,堅決要到現地偵察。他說:“敵人陣地是我最惬意的風光,爲給軍炮兵群在戰役開始時的‘發言’準備‘講話稿’,我拼了!”

這正是軍炮兵指揮部總指揮、副軍長楊安忠的火系思想:戰役發起前必須一次性摧毀它,不能讓它妨礙我軍進攻集團的推進速度!

正在冒雨一路前行的蘇泰生他們,忽然聽到“轟轟”的馬達聲,急眼望去,一輛汽車從西往東迎風開了過來,模模糊糊看似“解放碑”10輪大卡。

啊!這款汽車可是中國70年代後期研制出來的新款車,還沒有來得及裝備部隊,就先行支援了這個白眼狼“兄弟”了。真沒想到,他們現在用這種裝備運送兵力,騷擾中國。

沒等蘇泰生他們回過神,解放10輪大卡車已經開到他們身邊,突然刹車,哇啦哇啦:“兄弟,到哪裏去,上來,我送你們一程?”

呂大龍擺擺手,哇啦哇啦:“謝謝,我們在巡邏,不能坐車呀!”

解放10輪大卡車駕駛室副駕駛上坐着的那位猴臉形的軍官伸出大拇指,哇啦哇啦:“好樣的,辛苦了!”一踩油門,一溜煙走了。

蘇泰生問呂大龍:“爲什麽不坐車?”

呂大龍說:“前面有個路卡,行人都要經過盤問并檢查後才能通過,我們坐在上面,就成了人家的甕中之鼈了。”

蘇泰生暗暗佩服呂大龍,幫助理了理雨衣:“你考慮的很周密!”

這時,李文彬從後面匆匆趕上來,對蘇參謀說:“我們該改變路線了,避開公路,如果直走很危險。”

呂大龍說:“再走一公裏,前面有條小路,直插代乃。我們可以從代乃向南,那裏居高臨下,炮陣地可以全收眼底。”

呂大龍的意見正符合蘇泰生這時的意圖。探明直插代乃的路線,是陳哲副參謀長反複強調的任務呀。于是果斷命令:“按照呂大龍所說的路線前進!”

劉貴慌了,急匆匆地湊到蘇泰生耳朵:“他可是E國人呐!”

蘇泰生怎能沒有想法,從踏上這個家,心裏就七上八下,顧慮重重:畢竟呂大龍是E國人,畢竟過去沒有與他同過事,畢竟逆境了解呂大龍的時間太短,特别在知道我們底細後,他獨自一人在自己的國家境内待了那麽久……。

但是,在這個特殊環境下,他沒有理由不相信呂大龍,他更沒有辦法找到能代替呂大龍角色的人。爲防萬一,蘇泰生在呂大龍後面安排了兩名偵察連戰士,名曰保護他,實則監控。

他悄悄對劉貴說:“相信他,但提高警惕!”

呂大龍怎麽能不知道蘇泰生對他的多慮,更明白後面那兩個戰士的“任務”,特别劉貴剛才槍口對他那陣,讓他懂得信任不是一句話。别人不相信你,不要怪對方對你不夠信任,而是怪自己沒有能力讓他信任你罷了。

正因爲劉貴等人有這些動作,呂大龍多了幾分疑慮。他把獨自在4号公路上所獲取的情況暫時壓了下來,意思看看情況再說交出或不交出去。

然則,呂大龍現在根本沒有退路,回歸E國,黎明那個特工隊正等着他,抓到他肯定會置于死地。在敵後偵察大隊,雖然蘇參謀他們當前多慮,也可能還有些誤解,但他相信這是暫時的,因爲他們的黨,他們的國一向講信譽。特别現在,由他一人決定他們生死命運的時候,相信任何人也會顧慮重重。沒有顧慮,那才不正常。不過,中國軍隊是仁義之師,正義之師。從與蘇參謀接觸中,深深感到他的可信:他們是講政策,講義氣的,不會像黎明那個狗雜種專門騙人,欺詐人。

他思想的主流是想跟着蘇泰生他們改變自己命運。他認爲,等這場任務完成後,他們會理解他的忠誠,他要用勇敢的舉動向中國軍隊展示自己最誠實的心,爲自己今後在中國平靜生活奠定好基礎。

前面道路竟然被霧遮的嚴嚴實實,幾乎到了第三個人看不到第一個人的地步。

呂大龍突然停住腳步,扒着人影找到蘇泰生,果斷地說:“這裏就是岔路口,我們走小路,上代乃吧?”

蘇泰生求之不得,在一棵大樹下艱難地确定了地形圖上的位置後,立即命令:“走小路,直插代乃!”

說是路,其實不是路,灌木叢生,荊榛滿目,崎岖的山間小道上,紛亂地長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伸向小道兩邊的荊榛使蘇泰生一行人寸步難行。

前面一個人撥開灌木枝,後面那個人才能通過,相互交替着冒雨前行。

到代乃制高點的時候,已經是十四日下午5點鍾了。

天氣真爲他們着想,如疾風閃電一般,霎時雲開日出。

居高臨下,E軍當面陣地全部暴露在他們腳下。

蘇泰生迅速取出望遠鏡,正準備觀察時,他愣住了。

呂大龍站在代乃的山梁上突然顫抖起來,抿着嘴,弓着腰,蹑手蹑腳地,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蘇泰生,悄悄地将右手伸向胸前——

這可急壞了身邊的戰士小張,用身子隔開呂大龍:“你想幹什麽?”

蘇泰生見狀,輕輕撥開戰士小張,親切地問:“阿龍,你有事要說?”

呂大龍張開的兩個手指一合,從胸口夾出了一張用塑料布包起來的圖紙,沉重地對着蘇泰生說:“我做了一件你沒有交代的工作。”

蘇泰生望着呂大龍,神情充滿了疑問,放下剛握在手裏的望遠鏡,互望着,冷冷地問:“什麽事,這麽神秘?”

呂大龍不動聲色地說:“你看看就明白了!”

蘇泰生急忙打開圖紙,仔細一看,高興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太好了!”

原來這是一張E國的倉庫位置圖,分布在4号公路上,特别高平方向,有軍需倉庫、彈藥軍戒倉庫、運輸車輛倉庫等,雖然位置不同,但相互不遠,附近地形特别複雜隐蔽。

E軍在這條公路上修建的這些軍戒倉庫,與張森雄用生命遞交回來的10号公路上的軍需倉庫,形成了E軍在戰略上的後勤補給的互補性。

蘇泰生從背包取出1:25000制式地形圖,用指北針定好方向,在呂大龍解釋之下,迅速标在圖紙上,然後追問:“從哪裏弄來的?”

“我自己畫的!”呂大龍有些高慢。

“什麽時間畫的,怎麽早晨沒有交給我?”蘇泰生還是半信半疑。

呂大龍自說其圓,“聖人乘天威,合天氣,承天功,象天容,而不與爲功嘛!”看看蘇泰生沒有反應,賣起關子來:“說到底,我運氣好。這段時間,我沒有閑着,當聽到元媛的表弟黃通遠說他到4号公路拉通訊器材的時候,我就聯想到過去我們被強行拉去修倉庫的情景,斷定4号公路就有E軍的軍戒倉庫。我利用幾個晚上守到4号公路轉了好幾趟,看見有軍車出沒的地方就把位置标在圖上,積少成多,形成了這份倉庫位置圖。”

蘇泰生搖搖頭,再次追問:“爲什麽早晨沒有繳出來?”

呂大龍低着頭,沒有解釋。

“懷疑我們對你的信任?”蘇泰生直截了當,徹底戳穿他心裏那層窗戶紙。

呂大龍羞澀地點了點頭。

“你呀!”蘇泰生輕輕打了呂大龍一拳。

可以理解,作爲E國邊民,這麽幫助中國軍隊的行動,在國内壓力山大,思想鬥争和決斷的勇氣,想像要有多大啊!

“你這張‘紙’翻過去了!”蘇泰生激動地握住他的手:“你用你的實際行動上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你立功了!”

呂大龍沒有因蘇泰生的表揚而振作,卻沉默後突然采用彎道方式問道:“我一直以爲山是水的故事,雲是風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可是卻不知道,我是不是你的故事?”

蘇泰生知道他的心思,幹脆來了個“彎道超車”,說道:“在人世間,最貼心的一句話永遠是,我懂你!我們兩個,無論是緣分還是萍水相逢,我們需要的隻是‘同情的理解’,隻有沉默,隻有等待,時間會展露你希望的那一天!”

呂大龍笑了,笑後又哭了,吃力地問:“我是解放軍合格的偵察兵嗎?”

原來他在等待肯定,等待最後的确定。

蘇泰生哈哈一笑,微微點點頭。

隔了一會兒他感到表示得不完善,便誠懇地對呂大龍說:“當前你做的都很棒,是不是合格,等打完仗後才能完善手續,論功行賞!”

呂大龍高興極了:“是!”還想表明幾句,那邊劉貴喊話了。

蘇泰生趕緊過去,順着劉貴的手勢望去,敵人炮陣地盡在眼前。

呂大龍看出門道了,趁機說:“要想控制10号公路,必須先要控制那座高地。”

蘇泰生順着呂大龍手指望去,那座無名高地在351高地、463高地北隔,10号公路在這座海拔不足500米的山體上繞了大半圈,不禁大叫:“這個阻擊位置太理想了!”

(九)

早晨,雨後的山間小路上雲煙氤氲,花香彌漫。

何三帶着的小組的戰士們行進在雲霧迷蒙的山間小路上,在叢林裏艱難地穿行,逐個高地勘察。前行探路的是副組長劉濤,負責殿後的是刀義平。

他們奉蘇泰生命令要在大隊臨時據點附近找一個适當地方設置觀察點。

看似簡單,其實這是一項挺難而系統的活路,既不能驚動敵人,又要把任務完成,不動腦子想完成,幾乎是不可能,搞不好還要搭上自己不要緊,暴露我軍作戰企圖才是後悔莫及。

山巅上有兩個敵人哨兵。他們牽着手在太陽下面安逸地來回渡步,可是,兩雙眼睛如雷達不停地搜尋着面前的目标。

在這天氣預報都會失靈的山脊上,清晨偶爾會有片刻安甯,隊員們能享受一下短暫的涼爽,下一刻鍾就說不清楚是晴還是雨了。

果然,剛剛還潔淨的晴空,立刻就被肆虐的傾盆大雨攪得混沌不開。

刀義平揮拳過頂,使勁捶打幾下,似乎想把天空砸個窟窿,将太陽放出來。

當然,這是徒勞無功的。

按照教材,通常遇到惡劣天候,觀察組戰士應當“避避風頭”。再說用肉眼觀察的這種原始偵察手段,根本不适宜于在這種天候下活動。

可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何三卻興奮起來:“天助我也!”

“什麽沒意思?”刀義平感到他今天興奮得莫名其妙。

何三根本不理他的好奇心,冷冷地說:“軍事行動,你娃吃這個飯太短,懂得太少,學着點!”

刀義平不易了:“你驕傲什麽,讓蘇參謀把你還沒有收拾乖!”

刀義平是去年入伍的不老不新的戰士,聽他這麽彎酸自己,知道鬥嘴鬥不過他,幹脆在一邊靜靜地觀察地形,選擇适當位置去了。

突然,刀義平輕輕推了何三一下:“這個位置如何?”

何三巡視了一下周圍,這裏最高,視界開闊,連忙點頭:“你娃總算動了腦子,在這個制高點設置觀察點,進可攻,退可守,好地方!”

“還有……”刀義平終于受到班長表揚一次,高興地迎合道:“敵人做夢也想不到,在他們的後方有我們軍級别的觀察點。”

選準制高處作爲觀察點後,何三命令戰士們取出背上的工兵鍬,鏟開遮蔽物,豎起植被,七手八腳,迅速搭建起移動觀察點。

從外表看,根本不知道,這是戰役的前沿觸角,首長的末梢神經。

甭看這個臨時觀察點簡陋無名,可它從敵後觀察敵前沿陣地反斜面一目了然。

從暴雨間隙中,他們首先看到了敵人前沿陣地的工事和兵力部署。

測繪兵向忠全驚訝:“那麽寬的正面,怎麽沒有部署多少兵力?”

何三說:“你以爲各個高地都要重兵守起?你以爲在紅河岸邊他們都會手拉手用兵排着隊站起?不懂軍事的測繪兵!”

這一下把向忠全說毛了,把望遠鏡往何三手裏一甩,憤憤地說:“你當敵人‘參謀長’了,能球什麽,你說,你說他們咋個部署的?”

“你娃兒聽着!”何三也不客氣,像教師教導學生一樣:“防禦的兵力部署主要是守要點,守隘口,互成犄角,古今中外都是這樣。”

向忠全說:“那他們陣地之間的空隙也太大了吧。”

何三解釋:“這暴露他們的兵力不足,縱深也淺。”

向忠全明白,賣起聰明:“我們可以利用他們的空隙大實施偷襲突破嘛?”

何三恍然大悟:“你說得對,我們可以通過蘇參謀用電台向軍首長彙報我們的想法,偷渡紅河!”

向忠全興奮起來,兩個手高高舉起:“我們要立功了!”

甭看這個臨時觀察點僅由幾名平淡的戰士組成,可它在霧蒙蒙的山林裏,靜悄悄地煥發着這次戰役的無量活力。

雨過天晴,中午已經烈日炎炎,烤熱了高山,烤熱了流水。

何三他們哪管這個炎熱,搭好的觀察點,首先比對地形圖。

什麽比對地形圖?就是把航拍的地形圖與實際地形對比,看看是否有改變。

何三對隊員說:“蘇參謀分配任務的時候,特别強調比對地形圖的重大意義。我們手裏這份1:25000比例的地形圖,是航拍的,測繪人員從來沒有到過現場,現在,我們即是偵察兵,又是測繪員,由向忠全負責,指導大家逐個地對照地形,有不符合的或者新發現,要及時标出來,糾正錯誤,必要時,要到現場勘察一下。”

說起來多麽輕松,在敵人陣地上實施起來可不是那麽容易。正因責任重大,向忠全等測繪兵們不敢有片刻松懈,立即趴在泥水地裏,利用各種手段,投入圖與現地的比對工作。

前方出現了一條公路,地形圖上可沒有呀?

還出現了幾處建築,好像是教堂一類。

更主要,敵人前沿永久工事全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突然,又一聲炸雷,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變成了一塊大黑幕,把整個天空都遮住了,就連最耀眼的太陽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一支煙的功夫,雨點就像天上的銀河泛濫了一般,從天邊狂瀉而下!

這個鬼天氣,說變就變,一天三變臉。

何三等幾個戰士趕快抱團,一起弓着腰,用身子搭成“房子”,由向忠全趴在一名戰士的背上,仔細測繪後,詳詳細細地标在了攜帶來的地形圖上。

觀察哨的工作最爲枯燥,生活單一,圈子狹小,有讓你陷入狹隘中不斷鑽牛角尖的可能。

看着傾盆大雨,刀義平有些不淡定了。他望着一個目标,搜索幾次沒有什麽情況就打困,打着呵欠對何三說:“風大雨狂會令敵人望而卻步的,這種天氣敵人活動概率很低,發現陣地情況基本爲零,還不如休息算了。”

聽了這話,何三又是個氣,壓低聲音扯着嗓門吼道:“刀義平!偵察能賭運氣嗎?偵察兵的字典裏沒有‘僥幸’一詞,越是惡劣天氣,越要注意新情況。”

刀義平吓得伸了伸舌頭。

山風怒号,恰似鬼哭狼嚎。太過于平淡無味的觀察點讓愛說話的刀義平又不淡定了,口無遮攔:“這是什麽鬼地方?”說完,看了一眼“兇神惡煞”的何三,意識到自己言語不當,立刻用手捂住嘴巴。

眼前的舉動讓何三又好氣又好笑,他诙諧地說:“同志們,别小看這個鬼地方,它可是戰役偵察的觸角,也是咱們建功立業改變命運的好地方啊!”

直說的七名戰士興奮至極,共同舉起拳頭,壓低聲音,齊聲:“也是!”

懷着幹一番事業的班長何三,藐視惡劣環境,選擇笑對那些艱難險阻。在這個時候,他要用這種堅毅和浪漫精神,感染大家。

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了,向忠全用大倍望遠鏡一點一點地“掃描”着前面的每寸地形。

一邊警戒的刀義平又忍不住埋怨這天昏地暗的天氣了,無話找話,着急的不斷問身旁的向忠全:“你說,有幾點了?”

那是戰士家境一般都不好,哪來手表,再說,當前部隊也不提倡戰士帶手表,在天昏地暗的天體下,哪能知道具體時間呢。

可是,向忠全卻能讀懂“日月刻度”,他的爸爸是縣氣象站的工作人員,從小跟着爸爸練就了一套細心觀察天體的習慣。他望了望大雨遮蓋着的天空,不緊不慢地來了一句:“大約中午11點30分。”   

何三不服氣,掏出蘇泰生臨出發前發給他們的那塊上海牌夜光手表,弓着身子,仔細看了看,情不自禁說:“真準,不過,少報了2分鍾。”

細心的測繪兵向忠全不僅能精準讀懂“日月的刻度”,就連這時眼前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時時記錄在他的腦子裏。

大雨過後,觀察點對面的山體出現山崩。這是自然災害,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可向忠全格外關注,他發現有個水溏已被填平,于是取出地圖,及時标記備注。

“刀義平,看到那個‘老虎嘴’沒?”向忠全指着遠方面目猙獰的山體說,“咱倆判斷方位,就以它爲我們的參照物,如何?”

說完之後,恢複沉默。

堅守雨中觀察整整一天,他倆早已沒有了新鮮話題,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時相視苦笑,有時點頭緻意,有時擊掌互勵……總之,就是很少有語言上的交流。

這裏山勢陡峭,是不折不扣的“無人區”,陪伴他們的都是“快客”——掠過頭頂的飛鳥、四處流竄的寒風、到手即滿的大雨……有時,他們會向鳥兒發出邀請,直呼“下來玩會兒”;會請飓風給家人捎上祝福,高喊“我們還活着。”

何三想出妙招,幫他們排解寂寞。他搜索腦海,湊了一些“笑話大全”,重複說給他們聽。開始聽大家還開口樂一樂,可後來不靈了,聽過笑話後卻沒有了笑聲和掌聲,隻有一臉的無奈。何三又想了個辦法,采了幾朵野花插在觀察點周圍,讓他們有點新鮮感,再讓每人拿一枚鮮花讓他們聞,提高興趣感。

時間是個神偷,沒過多久,又偷走了他們的新鮮感和興奮點。

這也難怪,一個笑話聽上幾遍,一朵鮮花嗅上幾回,難免會有“審美疲勞感”。

他們盼望具備生命特征的東西出現,哪怕是敵人的到來,打上一仗,改變改變他們趴在泥濘地裏的難受和苦澀感。

有情況!

暴雨中,向忠全利用風向反面,在大倍望遠鏡中隐隐約約發現了一座大水壩,啊,水庫!

向忠全迅速打開用塑料紙反複保護着的1:25000比例地形圖,調動全身智慧,費了好大一陣功夫,“撥開”雨幕,才在圖上基本确定了這座水庫位置。

可是,使用的1:25000比例地形圖根本沒有這座水庫。

從地圖上看,這座水庫在黃連山的半中腰,壩灑至柑糖公路的上遊,如果敵人從中作梗,洪水必然将我進攻部隊分成兩段。

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向忠全怎麽能放過這個發現,這是一次立大功的好機會啊。

要弄準情況,必須親自現場看看。

(十)

說幹就幹,何三僅帶向忠全三和刀義平三人出發,疾步向前。

向忠全望望行進的方向,感到方向不對,不解地問:“何班長,爲什麽要往北走?水庫在南面呀?”

何三沒有解釋,指了指前方,隐隐約約出現了一條簡便公路。

向忠全慌了:“你要闖公路?”

刀義平知道何三的脾氣,笑着說:“許久沒拉練了,過過瘾吧。”

他說他要過瘾的時候,他還隻當是句玩笑,現在不得不信他的話是真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們那麽小心翼翼憂憂慮慮了。

現在已經是二月十四日下午17時20分。

出發之前,陳哲副參謀長命令,首先把1:25000比例地形圖比對完成,如有重大發現,必須在本月十五日8時前報軍前指。

因爲地形圖的校正,不但關系步兵、炮兵的動作,更關系空軍等兵種的支援。

現在離天黑還有不足兩個小時。他決心利用暴雨天候,踏進這條簡易公路,快速前進,趕在天黑之前趕到水庫附近,弄明情況,測繪方位,力争今天晚上将情況報告前指。

他相信,軍前指的首長正着急地等待着他們的報告。

蘇泰生給他官複原職,并下達觀察組組長的命令,使他的責任心加重。而熱情的基點正是他的責任心。此刻的他,隻記着任務,什麽個人危險全抛在了腦後。

實戰,已經把何三鍛煉成爲一名堅強的偵察尖兵了。

此刻的敵人,無一人會想到,何三和向忠全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他們的後方。

表面上看,不過是三個尋常傷病軍人在路上行進,沒什麽稀奇;可暗地裏,他們在用複步丈量着距離,測繪着地形,勘察着水庫位置。

起先,何三将觀察點交給副組長劉濤,自己和向忠全、刀義平換上E軍服裝時,還有些輕松,以爲實地測繪就是測量距離,标繪地形,簡單。然則,真正到實地之時,他才體會到向忠全對地形的洞察力有先見之明,太有才了。

他能從一條小溪判斷出水庫的方向和位置,不簡單啊!

也許,正是水庫的出現提醒了向忠全,地形地貌與圖上标的很不符合。

遠遠看見敵軍的坑道、永久工事和火炮,近距離接近被拭亮的“槍劍”,聰穎的何三和刀義平,已經覺察出這個國家的戰略目标已經非常明确——就是大炮的矛頭早已經對準了中國。

他們暗暗叫苦:我們的将士們,你們心中有數嗎?

幸而狂風暴雨,借着這個天候,他們率先“檢閱”了敵軍的後方。

沿途不時有個别匆匆小跑的路人,因爲暴雨,雨衣裹得嚴嚴的,都顧不上看他們一眼。他們更是不管這些,一樣淡定,迎着路人冒雨前行。

天黑了,一陣狂風之後,雨竟然停了,天上逐漸露出了月光。

甩開公路,他們順着小路慢慢靠近了水庫。

啊!在黃連山中腰,竟然有這麽大一座水庫, 不亞于我們杭州西湖啊。

看來,這座水庫的水基本來源于黃連山的河流、小溪及雨水,對當地防山洪有一定的防範作用,同時對當地農業生産有關鍵性的幫助。

向忠全驚訝,對二位說:“這要是被敵軍狗急跳牆時炸開,我們的進攻部隊基本就一時停擺!”

何三不服氣:“不是還有你嗎!快測繪!”

突然,一聲長嘶,饒得向忠全心中驚懼。

不遠處,一對人馬急促地向這邊走來。

從服裝标識看,這隊E軍可能是黃連山省隊的,像從沙巴過來的,匆匆抄小路往壩灑方向趕去。

那個臼頭深目的策馬軍官,氣喘籲籲,不時催促徒步的士兵們加快前進。

何三他們隐蔽路邊,壓住呼吸,甚至最近的時候達到了擦身而過。

部隊在他們眼前整整通過了15分鍾。

從行軍速度和方向看,他們是奉命必須在今天晚上駐防灑壩鎮。

“從經過時間判斷,應該是一個營的兵力調防?”何三向向忠全咕噜:“看來敵人開始調兵遣将調整部署了。”

“灑壩增加兵力了!”向忠全說:“要快速把這個情況報告給軍前指。”

正當何三他們起身前行的時候,突然迎面碰上了敵人兩名年輕的胖子軍官,哇啦哇啦地向他們問着什麽。

突如其來的危機就在眼前。

何三一下子蒙了,不知說什麽好。

到底向忠全文化程度高些,從對方表情中判斷出在向他們詢問剛才通過的部隊情況。明顯他們是掉隊者。

向忠全先用手指了指,然後“恭恭敬敬”讓開小道,讓兩名年輕軍官通過。

何三他們僥幸躲過了一劫。

爲什麽敵軍胖子軍官從何三、刀義平、向忠全身邊通過時臉不紅心不跳,并且應變自如沒被發現呢?

多虧于他們的一點點喬裝,更多借助于隐隐發亮的夜光。

何三、刀義平忽然發現,向忠全當偵察兵潛質更甚于他們。

“傳說中的八大王牌,你不是‘懸翦’,就是‘驚鲵’。”脫離險境後,多嘴的刀義平開始奉承起來。

“曾經都是。”向忠全笑罷,何三、刀義平他們卻一愕。

沿小道走出5公裏左右,他們改作穿林,直接向南插去。

剛轉入水庫邊,隻聽西南方向不時傳來刀劍相擊的響聲,械鬥甚是激烈且距離不遠,何三、刀義平、向忠全一同警覺,不明狀況,正欲避讓,卻聽得有人厲聲大喝:“站住!”

借着月光,何三見是一幫山民正在械鬥,發現了他們,當即就有往這邊殺過來的迹象。然而,定眼仔細觀察,那對立面,穿着各式各樣,有穿邊民服裝的,也有着軍裝的,還有騎高頭駿馬、兵士打扮的,身後背負各式各樣槍支,似是出遊打獵的遇到狩獵的。

真不巧,原來打獵的遇上了打劫的,打劫的又遇上了打仗的。

對方不問三七二十一,兩把砍刀就迎面砍了過來。

何三不慌不忙,先于躍起,拔出匕首,沉着迎敵,動作矯捷。到底有很硬的武功底子,無需刀義平、向忠全出手,勝負已然逆轉,打得這兩名山民落花流水。

那群正在與官兵交戰的山民見狀紛紛過來助戰,個個威風凜凜,聲色俱厲。

他們把何三他們當成支援官兵們的士兵了。

有相貌頭領的一名山民武功了得,厲聲說:“你們霸占我們山林,還打死我們寨民,今天相遇,就别想回去!”

說罷,一聲劍響白光一閃,何三袖口哧一聲裂開。

官兵見狀,當即噤聲。

刀義平遽然上前将何三攔在身後,同時匕首出鞘直擊來人。

但山寨頭目跟他手下兄弟們不一樣,用大刀,出手猛、狠、快。刀義平隻能以招架應對,拆了十餘回合,慢慢不支。

恰在危機時刻,從林子那頭湧來幾個黑衣人,個個使用匕首,骁勇無比,幾個回合,直逼山民頭目節節倒退。

當頭的那位,何三初看動作就覺熟稔。

那人先開口,喊了聲“何三”後立即沖向陣中。

何三一驚:“蘇參謀!”

來支援的正是蘇泰生。他們在代乃方向勘察完畢後,迅速返回,準備電台向前指電告偵察情況。不巧在路途聽見人馬厮殺的械鬥聲,過去一看,隐約見有何三和向忠全他們的身影,不用分說,上前解圍。

向忠全心一安,也迅速加入戰鬥。

适才那些官兵,見蘇泰生這些人與山民們拼殺得正歡的時候,難得機會啊,趁勢來了個金蟬脫殼,紛紛躲得無影無蹤。

山民見蘇泰生這幫人來勢勇猛,也不退縮,在頭目帶領下,殺氣更濃。

正在難解難分之時,隻聽呂大龍用E語喊了一聲:“是二哥嗎?”

山寨頭領一愣,定眼一看,驚訝叫到:“你是呂三弟?”

呂大龍說:“是我!”

“怎麽穿起僞政府軍裝?”山寨頭目停手後問。

“一言難盡,慢慢說。”呂大龍不想耽誤時間,先這樣穩住對方。

原來這幫山民是E國的南方人。南方政權被北方打垮後,他們作爲逃犯借道老撾,準備往中國跑,不巧中國邊境守得非常嚴,人多目标大,沒有找到越境機會,就利用美軍大轟炸機會,趁亂隐藏在邊境的黃連山深處,自命名“龍寨”,自産自銷,獨自生活。E國在他們地盤修水庫時候,這幫人曾經反抗過,也戰死過不少同伴,最後因寡不敵衆,被紛紛驅散。當這幫人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反抗政府的呂大龍、武大這幫人,改姓埋名,頂替死者,秘密被安排在呂大龍寨子裏苟且偷生。這幾年與中國邊民做些生意,逐步改變了這幫人一窮二白的面貌,有些兄弟還成爲了這一帶的富翁,建立了自己的獨立世界,争權奪利。但在對付特工黎明這夥人上,他們是統一的,行動配合,協調一緻。今天他們弟兄們在山上打獵,偶遇黃連山省特工支隊長黎明的小舅子元崗也在這裏打獵、仇家相見,分外眼紅,秘密跟蹤至此,想借夜色滅了他們,爲遭毒手的呂大龍等恩人報仇,不想遇到何三、向忠全爲他們“解圍”,所以打起來了。

“我們以爲你已經被黎明害死了!”平靜後的山寨頭目說。

呂大龍指着蘇泰生他們說:“多虧他們,我才脫難。”

疑惑的山寨頭目問:“他們是誰?”

呂大龍看了看蘇泰生,見蘇沒有什麽反應,就迷糊解釋:“恩人!”

山寨頭目不含糊,也可能猜到七八分,抱拳用生硬的中國話說:“三弟的恩人就是我們恩人,三弟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蘇泰生也抱拳還禮:“好說,好說!”

(十一)

蘇泰生擺脫山寨頭目的熱情款待後,留下封口費,迅速前往據點與陶指導員他們彙合。

他急着要把這兩天偵察到的情況彙總後用電台及時彙報給等待決策的軍前指。

完成了一個階段任務後先蘇參謀之前回到據點的組長們見他們回來,知道收獲滿滿,不用通知,自動圍了過來。

蘇泰生巡視了一下大家後問陶爲仁:“史友明他們呢?”

陶指導員回答:“前沿偵察組還沒有回來。”

“你們向軍前指報告情況了嗎?”蘇泰生問。

“沒有,不過前指一直在催。”陶爲仁回答。

蘇泰生“噌”地站了起來,指着陶爲仁:“老兄,你要誤大事啊!”

難怪,他哪裏知道二月十七日就要開戰的絕對機密,像往常一樣,按部就班,等待蘇參謀彙總報告。

戰時沒有那麽多的客氣,隻有職責。職責是什麽,就是一種責任,責任不是一個甜美的字眼,而是具有岩石般的嚴酷冷峻,是上天留給軍人的一種考驗。

他嚴肅質問:“爲什麽沒有報告?”

陶爲仁低頭解釋:“大家都等你回來分析了情況以後再向軍前指報告。”

這個解釋太勉強。基層幹部的局限性限制了陶爲仁的開放眼光與手腳,難以全局分析情況,認識問題,彙總情報。

“哎,這樣很危險呐,一旦我光榮了,不是耽誤事了嗎?”他帶着火氣訓斥道:“軍前指要求我們十五日8時前報告情況,現在已經是3點鍾了,我們還沒有上報一份情況,我們怎麽向軍首長解釋!”他自知過分,有意停頓了一下,冷靜一會兒,放緩語氣,“事關戰役大事,我們偵察幹部要主動作爲,敢于擔當!”

陶爲仁自感能力不足,隻是羞澀地“哼”了一聲,緊皺眉頭來,不住地用紙卷着煙,像一個憤怒的火車頭,噴出一縷縷嗆人的濃煙。

幾名組長投去同情的眼光。他可是位好人啊,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但因文化原因,勇氣不足,認識偏差,差點鑄成大錯。

但同情需要智慧,不能偏離方向。提醒他,幫助他,才是真正的朋友;若有智慧地同情,才會赢得他人的稱贊。

他上前一把将陶爲仁自卷的水煙卷從嘴裏拿下,從背包取出兩包“大重九”香煙,塞到他的手上:“抽好點,抽少點!”見陶指導憨憨一笑,便拉他席地而坐,“好,現在開會,各組簡短說說偵察到的情況。”

借着微微的月光,一個個做了簡短彙報。

唯獨竊聽組長的彙報,引起蘇泰生的特别注意。

原來竊聽組接到任務以後,悄悄來到公路邊的電線杆下。

沒有想到,這個電線杆下面竟然還有一根軍用電纜通過這裏。

竊聽組分析,軍用電纜最南上角的線路位置應該是龍金,最北下角應該是保勝方向。因爲地上鋪的電纜線可以随意改變走向。

經搭線竊聽,竊聽組樂壞了,電纜鏈接的是敵人192團臨時指揮所,僅一名副團長在位。

E軍通信能用野戰電纜,标志着他們已經進入戰備狀态。這個臨時指揮所應該是敵人專門爲前沿防禦設立的。

蘇泰生腦子裏馬上萌生了戰役發起首先打掉這個臨時指揮所的想法。

要打掉,必須知道它的準确位置。

他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何三、刀義平小組,命他今天晚上必須把位置摸清楚,并确定準确的方位坐标,爲我炮兵摧毀做好諸元數據。

更主要的是,竊聽組接收到了E軍第二軍區向各師團下達的戰備命令。

敵第二軍區命令所屬各部隊于十七日18時始進入一級戰備狀态。

同時得知,敵第二軍區的坦克團十八日将駐防柑糖。

這些情況都進一步證明,E軍即将完成戰前的應戰準備。

必須立即報告。

蘇泰生命将電台打開。來不及拟稿,直接口述:

“敵前沿兵力部署主要守要點,扼守的重點有壩灑、龍金、嶽山、登尚、谷珊、保勝、230高地等,防禦間隙較大,龍金有敵192團臨時指揮所;代乃南谷珊、登朱地區有敵榴彈炮群陣地,坐标27349至27351;龍金北有一座大型水庫,大小猶如西湖,坐标29365,必威脅我軍行動;敵第二軍區已經命令所屬十七日18時進入一級戰備;敵軍區坦克團十八日将駐防柑糖;地形圖反斜面有些誤差,距離和走勢基本準确,隻地物有不同;前沿陣地山脊後有條公路,名13号公路(也有叫1号公路),與10号和4号公路鏈接;通往代乃路線已經探明;4号公路有敵軍械倉庫,内有大量彈藥軍械。倉庫位置确定,倉庫圖及獲取的兵力部署圖、比對後的地形圖,将派專人送達,餘正在偵察。”

兩名電台兵熟練地将蘇泰生口述内容一字不漏地發給了軍前指。

電報發完,蘇泰生轉向關班長,取出呂大龍交給他的敵兵力部署圖、4号公路軍械倉庫圖和向忠全比對的1:25000地形圖,鄭重地對他說:“這是一些重要的情況,比生命重要,你取捷徑隐蔽返回,必須在今天晚上8點前送到軍前指。”

關班長問:“就我一人?”

“對,就你一人,還有5個小時。”蘇泰生說:“你是附近人,熟悉這裏地理,目标小,速度快,容易混過去,但絕對不能戀站,以免誤事!”

蘇泰生選定關班長有他的理由,紅河邊的人,懂點E語,機智勇敢,水性也好,武打功夫了得,應付情況有把握。

關班長憂慮了一下,馬上回過神:“是,請蘇參謀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十二)

王新亭處長一直守在電台旁邊。

當他收到蘇泰生發回來的長文情報以後,激動地當着機關同志喊了一聲:“蘇參謀,你們都是英雄啊!” 

他沒敢怠慢,親自将電報送往軍前指。

副軍長兼參謀長劉桐樹正在向軍長閻守慶彙報軍區戰前會議精神,見他匆匆而來,忙讓他先把電報遞給軍長。

昨天,昆明軍區前指召開了緊急會議,傳達了軍委首長關于提前戰役時間的指示,将原定于二月二十日改爲二月十七日4時打響。

因爲軍委得到情報,E軍總部已下達命令,他們的第一、二軍區部隊将于二月十七日18時後進入一級戰備。

接到王新亭遞上來的敵後偵察大隊電報,軍長和參謀長相視而笑。

閻守慶軍長說:“這份情報與昨日軍區作戰會議精神吻合,我們的敵後偵察大隊情報準确度高啊。”

劉桐樹問:“針對蘇參謀這份電報,軍長有什麽指示?”

閻守慶指着電報一件一件說:“敵後偵察大隊電報上說,敵前沿陣地間隙大,這與我們分析的情況一緻,說明我軍偷渡計劃是對的,不變;敵人這些炮陣地對我們戰役發起威脅較大,命令軍炮群首先打掉它;這個水庫是個大麻煩,如果敵人狗急跳牆炸開它,必然對我穿插部隊形成障礙,命敵後偵察大隊無論如何死死保護住它;另外,上級發的1;25000地形圖在定位上出入不大,反斜面有誤差,通知所屬部隊和配合兵種注意事項。”他背着手沉思一會,馬上指出,“蘇參謀電報中說,4号公路發現彈藥軍械倉庫位置問題,這個情況很重要,迅速上報軍區,同時通報11軍,絕不能讓這些軍械倉庫的彈藥送到我們這邊戰場上的敵人手裏!”

劉桐樹說:“請軍長放心,我一一落實!”然後再拿起那份電報,反反複複看了兩遍後,回過頭指示王新亭,“蘇參謀電報上說已經派專人回來送圖,估計今早就到,你們要沿紅河加強巡邏,接應回來同志。”

王新亭答:“是!”反身匆匆回處裏布置接應。

(十三)

史友明偵察組可沒有那麽順利。

他們要冒着傾盆大雨逐個山頭走一遍,從各種迹象中判斷出是敵營級防禦陣地還是敵連級防禦陣地的規模,找出陣地核心點和薄弱點,逐次測繪标在地形圖上。特别對那些永久性工事,明碉暗堡,要标明坐标,一一加以注記。

“敵軍前沿防禦兵力部署看來大體與我軍司令部掌握的情況差不多。”班長廖小虎悄悄對旁邊的排長史友明說。

“師傅判斷徒弟路數一看一個準,一查一個印。”史友明自豪地解釋。

“對,聽說當面之敵是我們山地猛虎軍派出的顧問團訓練出來的?”

“那還有假,我們軍的安玉峰副軍長曾是他們的顧問團長,就是他們的師傅。”

廖小虎聽史友明這麽一說,有些輕視對面之敵:“看來打他們小碟一盤。”

“哎,你思想不對!”史友明馬上糾正:“毛主席說,在戰略上要輕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我們現在是爲戰術做準備的呀!”

“聽偵察處老鄉說,前面蘇參謀已經通過派遣把這些前沿陣地情況摸清楚了的,爲什麽還要派我們來親自反複偵察呢?”

“你娃兒這就不懂了吧!”史友明擺起老資格:“蘇參謀說,無論哪方面來的情報,都必須在實地中核對。特别敵人防禦的兵力部署情況,必須以我們現地偵察爲基礎,與各方情報結合分析後才能得出正确判斷。”

“嗷!明白”

現在最難的就是部隊進攻路線,荊榛滿目,崎岖的山間路少不說,到處都是灌木林,敵人居高臨下,我們進攻部隊根本就沒有路可攀!

史友明對廖小虎說:“讓大家瞪大眼睛,必須找出我軍進攻最佳路線!”

這是蘇參謀的死命令,沒有找出來就等于白來。

廖小虎有些洩氣,嘟噜道:“關鍵是,敵人陣地之間怎麽也找不出來一條像樣的路呀!”

“關鍵是什麽?沒有價錢可講!”史友明訓斥的同時,也對敵人進出陣地産生了懷疑:“他們是咋個上下山的?他們又是咋個進出陣地的呢?”

廖小虎藝高膽大,幹脆來了一句:“抓他個俘虜不就解決問題了?”

“現在不行。”史友明果斷拒絕:“看這個态勢,俘虜隻能對他所在陣地了解,對其它陣地不一定清楚。難道我們到每個陣地去偵察都必須抓俘虜嗎?”

廖小虎明白了:“難怪蘇參謀不提倡我們這個時候抓俘虜。”

“這就是副軍長兼參謀長劉桐樹的高明之處。”史友明說:“俘虜對我們這樣的跨國戰役作用不大,隻能過早暴露我們的企圖,影響我們的後續任務。我們要憑同志們的技能,秘密查明敵陣地情況和叢林中的道路,才是對戰役最好的負責,最大的貢獻!”

廖小虎說:“隻是雨大霧大,難辨别敵陣地呀。”

史友明嚴肅說:“不要叫苦,想辦法!”

辦法還真讓廖小虎想到了:“幹擾他一下不就出來了嗎?”

史友明感到有道理:“按你的方案辦!”

隐蔽在230高地周圍,逐個偵察了前沿各高地後無果的史友明,爲走出低沉氛圍,大膽嘗試,向廖小虎下達了在敵人陣地上制造故事的命令。

很快,廖小虎回複了史友明。

他繞道230高地反斜面,在村子周圍抓來一條狗,帶到敵陣地前沿,将子彈頭扒開,倒出火藥,攪拌點水,灌進狗的屁股裏。

狗屁股一發燒,就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

因爲叫聲時間長,怪異,驚動了230高地的敵人,有兩位軍官模樣的人出來,感到奇怪,邊察看邊哇哩哇啦地亂叫一通,不一會,一隊士兵便下山去巡查了。

這隊士兵迅速撥開草叢,露出小路,一溜煙地往下跑去。

軍官模樣的人再撥開草叢,大搖大擺地走進隐蔽的永久性工事,好似檢查。

永久性工事旁邊,史友明他們看到了敵人暗堡,暗堡裏伸出的槍管清楚可見。

史友明目光緊跟着敵人那兩名軍官影子。他們走到哪裏,他就用筆标繪在那裏,趁機在地形圖上标下230高地敵軍部署與工事構築和上下山道路的路線圖。

沒有一個上午的時間,敵前沿最大最堅固的陣地比較清楚地擺在了他們的地形圖上:這是一個營級别的防禦陣地,依靠山勢走向配置兵力火力,寬正面,窄縱深,工事暗堡被草叢掩蓋,道路均爲隐蔽小道。

最可惡的是,敵人陣地還配置有高射機槍。

這本來防空打飛機的,現在配置在暗堡打平射,子彈頭大,射程遠,火力猛,沾到戰士身上就是一塊肉,九死一生啊。

下午,他們計劃再向230高地側翼的文盤關口移動。

按照蘇泰生最先提供的情報,這裏可能是敵一個營級别的防禦地帶,從那裏沒準能繞過去,繞到文珊,直插10号公路。

廖小虎驚了一下,他原以爲史友明是要上文盤高地偵察,卻沒想到史友明要繞過文盤,沿着關口去縱深偵察。廖小虎雖然知道那裏的偵察價值更大,但同時,他也更清楚去那裏有多危險,平坦的地形對偵察組來說是掩護和地利之優,但對隐蔽的敵軍部隊與輕重機槍而言,也是易于發揮火力的地形。

因此,廖小虎沒急着答應,而是主動地詢問史友明的計劃:“那地方可不好去,地形是好,也能繞到文盤後面,可敵人也不傻,我們過去,如被敵人給打了伏擊,那個後果不堪設想,你能想到的,敵人也都想到了,你打算怎麽辦?計劃告訴我沒什麽問題吧!”

史友明非常自信,擺擺手,讓他先不要嚷嚷。

他拿起望遠鏡,邊嚼自帶的壓縮餅幹,邊察看周圍情況,隔了一會,向廖小虎陳述兩種偵察路線的利弊後說:“廖班長,你的意見當然沒問題,那邊雖說危險,但是偵察的價值大,所以我打算前出到關口附近,必要時繞過去,查明敵文盤高地後面的布防,火力配系和工事構築情況。因爲文盤高地後面地形寬闊,很可能有敵人重武器如重型火炮的部署,這些信息對我軍戰役很重要。我敢下這個決心,就有把握,我們偵察組,都是精銳老兵,我相信他們能應付好這些情況。”

見史友明決心已定,廖小虎也不再多言,表态道:“蘇參謀讓我全力配合你,沒什麽說的,你敢上,也是漢子一條,這樣,一旦你行動暴露,我會用機槍遊動射擊,吸引火力,掩護你們快速撤出!”

史友明感動:“沒問題,隻要你及時給我點火力掩護,這就足夠了。”

“好!幹活!”廖小虎也被史友明的果敢堅定感染了,一揮手,豪爽的喊出。

兩個小時後,偵察組借着茂密植被,悄悄地摸上了文盤高地反斜面東南一側。

在陣地的反斜面,他們太有收獲了,不僅看到有6門八二迫擊炮,遠處還有軍人和民軍冒着雨,正在往後山壩子搬運的3門榴彈炮。

史友明欣喜若狂:“我們終于摸到了他們的命脈。”

廖小虎說:“蘇參謀介紹敵防禦前沿是敵192團防禦陣地,按距離和地形,這裏應該是192團的炮陣地。”

史友明有些疑惑:“按理說,敵192團沒有榴彈炮啊?”

廖小虎說:“這是個謎!”

史友明搖搖頭,“不是迷,是敵192團被加強了。”轉過頭對廖小虎解釋:“看來敵人已經進入狀态了,他們已經……,不,或者正在做着反擊我們的準備。”

順着敵增援的榴彈炮陣地望去,一群士兵正在圍着兩輛卡車卸炮彈。

廖小虎說:“排長你分析的對!”

又一天過去,雨停了,太陽立即普照大地。

文盤陣地上稀稀拉拉走出幾個兵,衣衫不整,對着太陽,哇啦哇啦尖叫幾聲。

長期在地堡裏生活的他們,太需要陽光了。

沒有多大一會兒,幾個小山包也露出了敵人,對着太陽唱着山歌。

文盤關口地勢險要,但兵力并不太多,均部署在好幾個山包包上。

“看來,這裏僅部署了一個連,主要任務是守關口!”廖小虎放下望遠鏡,自言自語道。

史友明有些不安:“我穿插部隊必然經過這裏,難度大呀!”

廖小虎說:“隻能讓炮火轟了他們!”

“對,轟了它!”史友明命令小組隊員們:“趕快對坐标,把敵炮陣地和文盤關口敵幾個陣地坐标一個不拉的都給我弄準确!”

太陽壓山前,他們做完了文盤關口敵陣地的測定工作,隻等我軍炮群“伺候”。

借着夜幕,史友明悄悄将偵察組撤出了文盤關口。

下個目标是龍金。

從地勢上看,龍金是敵人前沿陣地的依托,那裏應該有敵人的堅固陣地和戰術預備隊。

可是,要去龍金,必須經過一條小溪。

小溪不大,但下到那個壑溝底可不淺。

剛下過雨,坑坑窪窪,走起路來,磕磕絆絆,再被狂風吹一吹,小蟲與落葉亂飛,使人睜不開眼睛,加之青苔遍地,導緻羊腸小道溜滑,寸步難行。

一組人彎彎繞繞三個小時還沒有到底部。

史友明急了,催促部隊加速時,不小心踩到了一顆小石頭上,差點滑倒。

雖然沒有倒地,可是,他的腳扭傷了,而且是關節錯位,痛得直咧嘴。

正當大家慌亂之際,廖小虎大喝一聲:“慌什麽,有我在!”

廖小虎祖父是中醫大夫,耳聞目染多少有點這方面的知識,檢查後,趁史友明不注意,端起腳,用力一拔,一扭。

這一手,痛得史友明直罵娘:“你媽的,要弄死我?什麽居心!”

廖小虎也不言語,順手從急救包裏拿出紅花油,給他摸上後用手挫了十多分鍾,史友明疼痛慢慢消失。

關節複位了,但不能再走路了。

史友明自知自己已經成爲小組累贅,便命令廖小虎帶隊完成任務:“從現在起,你代理排長,完成後續任務,盡快與蘇參謀彙合!”

廖小虎笑了:“我們軍隊傳統上沒有丢下長官和傷員的案例,我不會創造!”

史友明氣得:“你、你、你!”說不出話來。

廖小虎不等他喊出,手一輪,把矮瘦的史友明輪上了背,催促隊伍加速前進。

約莫23時,偵察組終于摸到了龍金敵主陣地上,隻聽槍炮齊鳴,喊殺不斷。

史友明首先聽到,馬上警覺起來:“廖班長,放下我,前面好像有情況。”

廖小虎停下來,放下史排長,仔細一聽,“有情況!”随之命令小組成員:“隐蔽,做好戰鬥準備!”

他将部隊交給史排長,自己帶上一名戰士,前出察看究竟。

廖小虎向“槍聲”方向蠕動過去,到龍金一塊平坦地時,用望遠鏡向前面一看,笑出了聲:“原來在放電影!”

隻見電影上戰鬥正酣,沖鋒正猛,銀幕下坐的部隊,黑壓壓一片。

怎麽這麽晚還在放電影?

這是個謎?

廖小虎自我解釋:可能是敵人爲防我夜間偷襲采取的一種被動措施吧。(戰後俘虜供認:是連夜傳達總部進入一級戰備的命令,傳達完後放的宣傳英雄的電影。)

不去管它,廖小虎架起望遠鏡,借着電影銀幕的反光,逐個數了數看電影的部隊,一共五個單位隊形,也就是有五個連隊。

廖小虎自語:“啊,這裏不止一個營啦?”

後面突然接過一句:“是的,還有一個團部。”

廖小虎吓了一跳,轉過身就要拔槍,被一隻大手壓住:“小聲點!”

“啊!何三!”廖小虎又驚又喜:“你怎麽在這裏了?”

“我是奉蘇參謀命令來尋找敵人192團臨時指揮所的。”何三說:“順着電纜找到這裏,觀察好久了,看到你們非常高興,就靠過來了。”

“那好!”廖小虎興趣正濃:“我們兩組合力,現在就把這個團部給端了!”

何三還是老練:“不用,留給我們的炮兵一并‘伺候’它。”

(十四)

蘇泰生他們的厄運也随着電報的“哒、哒”聲來臨。

威脅來自黃連山省特工支隊長黎明。

十五日早晨上班時間,行動監控室主任、黎明的小舅子元崗前來報告:“中國軍隊電台出現一組數據,好像很近,更無法破譯!”

因開年一直沒有政績,反而失誤不斷的黎明,剛被他的上司,黃連山省委書記訓過話,見元崗跌跌撞撞來彙報這些沒用的東西,劈頭蓋腦就是一頓臭罵,“你他媽的,整天淨拿這些沒沾邊的東西糊弄我,這次又來騙錢吧?”把桌子一拍,大聲吼道:“給我早點滾!”

元崗沒有滾,而是筆直地站在他的面前。

黎明感到奇怪?過去一罵,這個小舅子像兔子一樣,立馬跑出去,好幾天都躲着他不敢見面。今天長本事了,正要吼他,卻見元崗吱吱嗚嗚說:“這個電台信号很強。”

黎明一下警覺起來:“你,你再說一遍?”

元崗重複:“發報的距離好像在我們附近。”

“啊!”黎明猛地站起,第一反應:“中國偵察兵!”

元崗一聽“中國偵察兵”,吓得差點坐在地上。因爲他曾于一九七五年随黃連山省優秀分子參觀團在昆明軍區親眼見過中國偵察兵的技能表演,那可謂神兵天将啊。

“定位沒有?”黎明着急地問。

“沒有來得及,人家發報純熟,非常快。”元崗結結巴巴地說。

“去你媽的!”随手把茶杯甩向元崗:“你們是豬,爲什麽不定位?”

元崗躲過茶杯,戰戰兢兢解釋:“都是新手,沒有那些技術能力。”

黎明也不言語。

他心裏明白,剛組建的行動監控室雖然是特工支隊的王牌,蘇聯給的設備,但人員新,培訓幾天就上崗,還沒有什麽實戰經驗,現在就是逼死他們,也不可能出現什麽重大績效的。

黎明很快修複自己。他望着靠他安置了工作、靠他當上了行動監控室主任、現在可憐巴巴的小舅子,心頭一軟,自我原諒:哎,不要拿别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爲公家事情,何傷自己人呢,忍得一時氣,免得百日憂嘛。

他馬上變換了臉譜,輕輕對元崗說:“好了,不要站了,你把我茶杯撿上來!”說着,匆匆走出辦公室,從他身邊一閃而過。

這一小小動作,可樂壞元崗了,熱血沸騰,心潮澎湃,望着黎明的背影喊道:“是,姐夫!”自己彙報的情況已經引起他的重視。

黎明沒有遊山玩水,騎着馬直接到前沿陣地走了一轉。

走這一圈他沒有白來。

在紅河岸邊,他的随從撿到了一個綠色搪瓷口缸,這是解放軍戰士獨特使用的。說明有解放軍戰士過來了。

在龍金附近,他們還發現有中國人習慣用過的手紙和掉在地上的白毛巾,更加證明了他對當前形勢的判斷:中國偵察兵已經深入縱深了!

在230高地陣地上,聽192團2營長說,昨天中午有個狗突然怪叫了兩個多小時,待他們抓到後,發現狗屁股紅腫,好像是人爲行爲。

這分明是中國偵察兵在轉移他們的視線而常用的一種手法嘛。

在文盤附近,還發現了包裝壓縮餅幹的紙質。這紙質他太熟悉不過了,抗美戰争時期,他們基本吃的就是這個壓縮餅幹與美國鬼子幹仗。現在沒有了,因爲關系僵化,中國已經三年斷供這種賀源。現在發現,明擺着是中國軍人吃的嘛。

更主要的是,他的小舅子元崗說,他們在黃連山水庫附近打獵,被一幫人截住,打鬥了一番。事後他們感覺,打鬥的手法好似有中國的少林拳。

黎明疑問:解放軍偵察部隊爲什麽頻繁偵察!

頻繁偵察意味着什麽?肯定是報複性戰火馬上要燒過來了!

他一反常态,沒有馬上向上級報告自己的判斷,而是把小舅子元崗叫到辦公室,悄悄對他說:“我們好日子到頭了!”

元崗還有些不理解:“爲啥?”

當然他不明白,中E友好這幾十年,黎明沒有少收中國商人的紅包,沒有少發抗美戰争的橫财,更沒有少拿武裝驅趕華僑時華僑們“留下”的浮财。

他沉思片刻,把桌子一拍“罷、罷、罷!”直接命令元崗:“你立即返回老街,設法把你姐和孩子悄悄送出保勝,暫時安排在安沛他老丈人的舊宅子裏居住一段時間。”

元崗問:“爲什麽?”

黎明吼道:“豬腦子?等中國軍隊打過來我們就是個死亡!”

(十五)

蘇泰生從史友明标定的敵前沿陣地圖上看出一個大問題。

他發現,敵暗堡大部設置在要道、路口、山口和隐蔽的山間之間,大部分配備的是高射機槍,槍口都很低,基本沒有死角,對我進攻部隊威脅很大,得盡快向軍前指報出坐标,通報各師團,戰役總攻發起時,由基層炮火一一摧毀,掃清拔點部隊障礙。同時,提醒部隊要邊進攻邊觀察,發現地堡及時清理。

蘇泰生用電台再次向軍前指報告情況後,爲保險起見,小心翼翼地卷好那份被雨水淋濕過的史友明現場偵察标定的敵前沿陣地部署圖,把王雙全叫到身邊:“你馬上泅渡紅河回軍前指?”

王雙全班長一愕:“我沒有犯錯,回去幹嘛!”

蘇泰生連連搖頭說:“讓你送情報?”

“什麽情報?”

“史排長他們偵察現場繪制的敵前沿陣地火力配系圖!”

“這個很重要,部隊了解後可以減少傷亡。”王雙全明知利害,但還突然問了一聲:“不是用電台報告了嗎?”

蘇泰生解釋說:“電台報告太有局限性,史友明他們标的圖更清楚,更能說明問題,首長一看,一目了然!”

王雙全又問:“史排長他們組的同志親自送回去不是更好嘛?”

蘇泰生不耐煩了:“可惜他們都是旱鴨子!”

王雙全明白了:“保證完成任務!”

沒有想到,蘇泰生剛送走第二批人返回送情報,關班長就回到了據點,還帶回來兩名戰士。

陶爲仁見了,馬上來了脾氣:“不是不讓你們來嗎!怎麽又來了呢?”

興高采烈的兩位戰士被陶爲仁吼得一時不知所措。

蘇泰生見狀,壓了壓陶指導員,嚴肅地問關班長:“說,怎麽回事?”

原來,這兩名戰士小郭和小馬,都是軍直偵察連的兵,一位是馬副軍長的兒子,一位是郭師長的兒子,住在一個院子裏,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當兵,服役三年,政治、軍事都很優秀,偵察連去年九月已經保送他們進軍校。去年下半年南方邊境形勢緊張,軍校暫時停止開學,學員大部份下部隊準備戰役,他們就随部隊到了河口。蘇泰生和陶爲仁奉命選拔敵後偵察大隊隊員的時候,陶爲仁特地說明情況把他們繞了過去。

小郭年長點,見氣氛緩和後,率先整理了一下着裝,上前恭恭敬敬敬了一個軍禮:“報告蘇參謀,報告陶指導,被你們淘汰的士兵又回來了!”

小馬上前敬禮,靠近蘇泰生抱怨道:“你們當時帶着我們多好,‘害得’我們跑了多少關系才被劉桐樹副軍長批準重返你們敵後偵察大隊的呀!”

陶指導員臉一抹:“再抱怨我馬上送你們回去!”

小郭、小馬當即吓得閉住嘴,溜到關班長身後。

“被你們淘汰的兵?”在場隊員們都感到莫名其妙。

蘇泰生見狀,特地向大家解釋:“他們是首長兒子,兩位首長都僅一個兒子,我怎麽能忍心讓他們與我們出生入死呢!”

小馬說:“蘇參謀,你思想不對,戰争來臨,打仗的事兒,我們這些将軍子弟不上,還有誰上!”

小郭央求道:“你就讓我們立點功,爲爸爸的榮譽上再添點金吧!”

在這關鍵時刻,首長們千方百計把自己的親骨肉送到前線,無形地鼓舞了敵後偵察大隊官兵們的士氣,戰士們個個露出敬慕的眼神。

這個時候的蘇泰生對他們哪有辦法,隻好點點頭,“你們就跟着關班長,作爲我敵後偵察大隊的機動力量!”轉過臉又對關班長喝道:“說,怎麽回事?”

關班長有些冤屈,戰戰兢兢解釋:“是陳哲副參謀長讓我帶過來的,我有什麽辦法!”

蘇泰生喝問:“就說幹的,過來目的是什麽?”

關班長急忙說明:“主要是傳達命令!”

蘇泰生不解:“電報也可以傳達呀?”

關班長說:“王處長說,敵電台假裝軍前指不斷在呼叫蘇參謀。”

他的話一出口,蘇泰生等在場同志頓時緊張起來。

關班長更是賣關子:“陳副參謀長怕你們上當,特地派我過來說明情況。”

在場隊員紛紛議論起來:這個據點不可靠了,趕快轉移呀!

電台兵王勇急忙插話:“不用急,我們早以察覺,已經改用備用頻道了。”

隊伍頃刻安靜了許多。

蘇泰生卻按耐不住自己的焦慮,一旦電台暴露,無論怎麽回避,都難脫離敵人追蹤的威脅。他一邊命令各小組消除痕迹,準備轉移,一面催促關班長:“快說,什麽命令?不要耽誤時間!”

關班長被兩位領導催促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情況危機,微微鎮定了一會,簡要傳達劉副軍長兼參謀長命令。

劉桐樹的命令非常明确:1、命敵後偵察大隊派一個組十七日12時後盡快在周登或者387高地與内江師部隊彙合,帶路向代乃進發;2、命敵後偵察大隊派部分隊員堅守黃連山水庫,等待增援,務必保障穿插部隊安全通過“險區”;3、命敵後偵察大隊随時爲軍炮兵群指示目标;4、敵前沿突破後,迅速組織對柑糖之敵防禦體系進行偵察;5、監視316A 師的行動。

“看來戰役發起的時間定在了二月十七日已經無疑了。”聽完命令後的蘇泰生向陶指導員說明了情況。

“是這個意思。”陶爲仁說:“現在已經是十六日5時,還有十幾個小時,你現在得馬上爲大隊人員重新明确任務,準備迎接大部隊!”

“好,馬上開會布置任務!”蘇泰生話音剛落,隻聽遠處陣陣槍響。

陶爲仁一驚:“我們潛伏哨兵與敵人接火了。”

蘇泰生命令:“大隊由呂大龍帶路,立即向龍寨方向轉移!”

(十六)

黎明匆匆召集支隊官兵進山,在192團配合下,開始逐個山頭搜索。

原來特工黎明在蘇泰生敵後偵察大隊第二次發報的時候,運用幾何交叉法,确定了他們的大概的位置,派出一部分人搜山,僅爲的是确定他們準确位置而已。

搜山人員是黎明特工支隊搜索隊的部分隊員,帶的獵犬不用多少功夫就搜到了敵後偵察大隊潛伏哨兵。一接火,黎明心裏有數了,說明自己判斷準确,立即向黃連山省委書記做了報告,目的不僅邀功,更主要的是争取指揮權。

黃連山省委書記像熱鍋裏的螞蟻,急的團團轉,看來擔心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在表揚黎明的同時,立馬報告軍方,得到支持後,命令他全權指揮搜山。

得到認可和表揚的黎明更有信心。但他沒有急于派部隊,因爲他的“全權指揮”兵力範圍隻有自己支隊的特工及邊防獨立營連。無奈之下,隻是讓搜索隊趁着晨光上去看看。

深山老林裏,部隊進去猶如大海撈針,等那些平時在老百姓中耀武揚威的武裝特工們像蝸牛一樣爬進去,人家早就拜拜了。再說,搜索隊的大隊長雖然是他的親信加幹将,但卻是一位從未上過戰場的角兒,隻是聽話,沒有多少實際本事。黎明無法将全隊人員的性命賭在一名戰鬥時還要念咒魔人的身上。

他隻是請求192團迫擊炮兵支援,跟着搜索隊向測定出來的位置猛烈轟擊。

在這清晨唯美的黎明,戰争的炮火初次在敵後偵察大隊據點響起來。

這一炮擊,還真給蘇泰生參謀造成了麻煩。聽到槍響,他立即命令轉移。但是,來不及了,敵人迫擊炮的炮彈,已經落在了電台的旁邊。

缺乏實戰經驗的電台兵王勇大喊:“不好,我們電台被敵人發現了!”喊罷,順手關停了電台電源。

沒想到,這一不經意的動作,爲敵後偵察大隊造成了更大的麻煩:明确告訴敵方,測定的電台位置準确,炮擊的效果明顯。

不一會,呼嘯着的炮彈拖着長長的光芒,在這小小的據點上炸開,黑色的泥土崩起來,柱子似的,一根一根翻起來。

蘇泰生大驚失色,一把将劉貴拉一邊卧倒,對着關班長大喊:“保護好電台!”

可是,炮彈的爆炸巨響已經把他的命令置之度外,淹沒得無聲無息。

炮火耀眼,阻斷了隊員們本來暗淡的視線。

天空全是鐵片亂哄哄的聲音,許許多多的鐵塊崩起來,紛紛跌下。在天空下,象暴雨即來時那樣漆黑一片,炮彈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在那混混沌沌的世界裏,叢林在搖晃,下沉,融解,無限廣大的空間跟大海一樣在抖動。

黎明見電台沒有了信号,喜出望外,一陣狂歡之後,坐在192團炮兵股長旁邊靜等着他那夢想的好消息。

半小時之後,炮火稀了一點兒,陶爲仁護着劉貴和小馬、小郭,扶着兩名傷員爬了出來。

史友明、呂大龍、關班長等隊員們相序出現。

可是,怎麽也找不到電台及電台兵和武大。

蘇泰生急了,命令全大隊拼命找。

陶爲仁帶頭大喊:“王勇!伊一凡!”

可是,除了零星炮聲和不遠的槍聲外,沒有任何回音。

晨風瑟瑟,撲面而來,蘇泰生心裏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像瘋子一樣,在不大的據點裏來回跑,來回喊:“王勇!伊一凡!武大!”

呂大龍更是心急如焚,像瘋了一樣,冒着炮火拼命找。可是,跑遍據點周圍,查看所有死角,就是沒有他們的影子。

呂大龍忽然想起龍寨:蘇參謀不是讓全隊往龍寨方向轉移嗎。

他不顧一切,順着龍寨的小道跑去。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小涵洞,趕緊下去查看,見王勇露出頭,吃力地喊着:“我們在這裏!”

不一會,伊一凡抱着電台也從低矮的洞穴中爬了出來,邊指邊喊道:“武大幫我們找電池去了,在那邊!”

呂大龍順着伊一凡手指方向望去,見武大靠在一棵大樹上,一動也不動。

原來炮彈一炸,武大就不顧一切拉着王勇和伊一凡向龍寨方向跑去。剛跑出一裏路左右,伊一凡大叫:“電池丢了!”

電池丢了,意味着随後電台停機。

武大雖然不懂電子電池等原理,但他知道之間關系重要,左顧右看,發現一個不大的涵洞。他不等王勇和伊一凡再說什麽,一把抓住兩人,強塞進涵洞,轉身跑到原地,冒着炮火,在天昏地暗的爆炸點東找西尋,踅摸半天,終于發現電池,迅速撿起來,正要返回,一發炮彈帶着“嗖”聲落在了他的身旁爆炸,沖擊波将他擠到一棵大樹邊,飛來的彈片将他釘在了樹身上。

呂大龍抱住武大,失聲痛哭,用他國特有的唱喪:“失掉你的時候,我的心在顫抖;想你的時候,淚水悄悄地滑落;你我同甘共苦,今後誰再聽我訴苦啊……”

蘇泰生上去就給了伊一凡一個巴掌:“爲什麽沒把電池帶好!”

可是,這一巴掌讓蘇泰生付出了代價——一顆小彈片從他手腕擦過,劃破血管,獻血直流。伊一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衛生員!”

蘇泰生根本顧不上這些,大聲喊:“快,向龍寨轉移!”

再說潛伏哨兵王才剛用槍聲給蘇泰生他們報警後,就沒有擺脫敵獵犬追蹤。

他沒有直接向據點撤退,而是向西,引開敵人。

熱忱信奉佛教的大隊長邊念着咒語,邊吆喝着那些搜山的特工:“獵犬發現了,快追!”

這些特工都是一些欺詐老百姓的狠角,到真槍實彈的時候,個個都知道保命,隻是呐喊,亂放槍,就是不主動前進,始終與王才剛保持有一定距離。

王才剛是河北雄縣人,兒時曾在老家——電影《地道戰》拍攝的村莊長大,耳聞目睹,早知道怎麽與敵人兜圈子了。經軍直偵察連兩年多的訓練,已經成爲一名有素的人民解放軍戰士,由于有兒時家庭的經曆,非常擅長獨立作戰。他頃刻抓住這群特工的弱點,利用山路崎岖,荊棘遍地,行動艱難的特征,打兩槍,退兩步,逐步把敵人引向西面的懸崖邊。

平原上長大的他,過去一見山就頭暈,心慌,這個時候,他突然感到山的親切,因爲有山,才能依偎他的意圖。

他從容不迫,跪立在懸崖邊的一塊大石頭後面,憑着超群的槍法,沉穩應敵,一槍一個,不一會,陣前躺了好幾具敵人屍體,高興地大喊:“蘇參謀,我賺了!”

這個時候,他不但沒有畏懼,反而想起初中一年級語文課本上那首《懸崖邊的樹》的詩,不禁背出了聲:

不知道是什麽奇異的風,

将一棵樹吹到了那邊……

平原的盡頭,

臨近深谷的懸崖上,

它傾聽遠處森林的喧嘩,

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

它孤獨地站在那裏,

顯得寂寞而又倔強;

它的彎曲的身體,

留下了風的形狀;

它似乎即将傾跌進深谷裏,

卻又像是要展翅飛翔。

背完,他扣出最後一發子彈,轉身跳向身後的懸崖……

戰役打響

(一)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早晨6點鍾,等待太久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萬炮齊發,砸向那罪惡的E國北疆。

南方邊境戰役全線打響了。

東至廣西,西至雲南1347公裏的邊境線上,複仇的炮聲隆隆,漫山遍野殺聲陣陣。反華勢力煉獄的日子到來了。

東線,是極其劇烈的爆炸,子彈橫飛;

西線,炮火響徹雲霄,車站、碼頭、橋梁、樓房及月台鐵軌被炸得稀爛,地上滿是焦黑殘缺的屍體。

在天頂,則是一排排開花彈,好象沒有底腳的火山爆發。

戰場最初的一刹那間是可怕的,山間與城市,留下的是鮮血、是落寞、是毀于一旦的家園、更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

沒有什麽比一群驚惶失措的群衆更可憐。

戰争,從來都不會使正常而富有正義的人們感到舒心愉悅,隻會使他們在驚心動魄之餘承受着巨大的苦難。他們叫喊着,奔跑着,也有倒下的。

有些吓昏了的人從屋子裏跑出來,又跑進屋子,又跑出來,不知所措的在戰火中亂竄。一家人在互相拉扯着,呼喊着,擁抱着。

這是一場正義的戰争,炮彈砸向他們精心修築的永久性工事和拼湊的炮陣地。

這是一場悲滲的戰鬥,婦女和小孩也被逼卷入戰鬥。

許多婦女也拿起了槍,對準了解放軍戰士。

呼嘯着的炮彈拖着長長的光芒劃破黑暗。

槍彈從每個黑暗的角落裏放射出來,射向及不慎防的幹部戰士身上。

到處都是濃煙和紛亂。

辎重車和炮車糾纏在一起,更加重了紛亂的程度。

牛馬兒也驚跳起來踩在人群裏。

人們踐踏在死亡或者受傷人的身上前進或者後退。

山洞和地下到處是呻吟聲。

這些人驚惶了,那些人吓昏了。

兵土和軍官互相找尋。

總部提前戰役時間太英明了,早于E軍進入一級戰備12個小時開始炮火準備,使敵人措手不及。

在我炮火炮擊之前,陸軍山地猛虎軍各部隊彩信了各級偵察分隊,特别是軍敵後偵察大隊傳回的情報,大膽舉措,6個步兵團早已經利用夜暗,從敵人防禦間隙偷渡紅河,一舉突破前沿陣地,占領各個要點,掌握了戰場主動權。

敵後偵察大隊利用炮火準備這個階段,在龍寨的山洞裏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調整任務。

群雄皆聚山洞,會議簡短明朗,決心共創人生輝煌。

強大的隆隆炮火聲,如同南方邊境戰役進行曲,極大地刺激了隊員們的神經稍,個個摩拳擦掌,像在弦上的箭,躍躍浴試。

爲保證後續任務順利完成,蘇泰生将大隊調整爲指示炮兵目标、堅守水壩、代乃引路、柑糖偵察四個組,各自爲戰,獨立完成任務。

劉貴負責指示軍炮群轟擊目标;史友明與李文彬等負責柑糖敵情偵察;陶爲仁與呂大龍、關班長、翻譯龍文等負責保護黃連山水庫大壩;向忠全等負責觀察哨,在較高并視線開闊地點選擇觀察哨位,從後面用大倍望遠鏡觀察敵人抵抗及我軍作戰情況,詳細記錄,以作備用;蘇泰生與何三、刀義平及翻譯肖景等負責爲116團帶路至代乃阻擊敵人及監視316A師行動。

(二)

解放軍陸軍山地猛虎軍突破壩灑、龍金、230高地、248高地等一線防禦以後,E國黃連山省軍政上下一片驚慌。

黎明突然接到黃連山省書記電話:立即組織炸毀1号水庫。

1号水庫就是何三、向忠全他們發現的那個黃連山水庫。

黎明拿着電報,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這座水庫是蘇聯與中國共同投資,E國民工與中國工人苦幹5年才建起來的一座大型水庫,惠及了國家北部大片農田,供應了國家抗美戰争時期的軍糧,養活了北部人民基本生活。

修建這座水庫,原本方案是要發電的,隻因美國大轟炸而暫時停工。

現在要炸毀,有良心的國人,有遠見的政治家都會感到可惜。

但是,國家那些崇洋媚外的當權者,哪管國人的死活,當前隻想着一心堵住解放軍的猛烈進攻,保住他們的統治地位。

黎明遇到了一生難以決斷的棘手難題。

炸毀了水庫,他在自己國家就是千古罪人。但是,不炸毀,讓解放軍橫沖直插,他必成當政者們事後清算的替罪羊。

在這個關鍵時刻,他突然想到了蘇聯老師講課時在課堂上說的一段話:如果你遇到什麽拿不定主意的事,就靜下心來想想,找一個對自己最好的方法解決那個問題。不要去問别人,不要讓别人給你拿主意,問的人越多得出的答案越多,你反而更加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了。在解決關于你自己的棘手問題上,你要相信你,别人對你的了解永遠不會超越你對你自己的了解程度!

黎明頓時如夢初醒:我是真心想爲國家做點事的啊!

可是,這個國家爲什麽要讓我成爲千古罪人?

如成爲國家罪人,不僅是他自己,後代也将受國人冷嘲熱諷,世代難擡頭啊!

罷、罷、罷! 就讓當政者的影子滾出自己的記憶吧!就讓過去的“忠誠”都成爲往後的回憶,别在認知世界上左右爲難,在大衆世界裏丢人現眼,被人唾棄。

一場艱難的思想鬥争之後,他徹底消極了。

他喚來了聽指揮的小舅子元崗,望着他,慢言慢語說:“省委書記命我們去炸毀1号水庫?”

元崗大驚失色:“爲什麽!”

黎明漠不關心地說:“爲擋住解放軍往前推進!”

元崗搖搖頭說:“紅河都擋不住,那點水就能擋得住人家解放軍的進攻速度?”

黎明神秘地一笑:“他們黔驢技窮啦!”

元崗更不服氣,發洩道:“既然沒有力量擋住解放軍報複能力,何必當初那麽狠對待人家僑民和邊民。”

黎明擺了擺手說:“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表示一下吧。”

元崗不傻,立即明白,“表示”意味着涅住尺度:“分寸你定。”

黎明湊到他的耳邊:“既要出水,但不能搞垮水壩!”

(三)

陶指導員帶領的小組,迅速做了兩件事,一件是讓呂大龍和戰場翻譯龍文等同志守住龍寨,在做好龍寨主工作的同時,盡力不讓外人接觸。

根據龍寨政治現狀,陶爲仁認爲,戰役進行到這個地步,各類牛鬼蛇神該出場了。一旦龍寨出現動蕩,後患不可設想。那些特工們早已經看透了那些在亂世中發财了的富貴兄弟們對龍寨主的反叛心理。在這個時間點上如果他們相互勾結在一起,有心鬧事兒,将會騷亂此地,使敵後偵察大隊腹背受敵,難以應付。

更何況,龍寨裏富貴起來的兄弟們早有争奪控制權的野心。炮聲一響,他們就必然蠢蠢欲動,都想趁機上位,嘗嘗當寨主的味,過過當頭領的瘾。單單在這龍寨家族之間,已有好些個沒有頭銜的兄弟,正在暗中虎視眈眈,眼饞龍寨主這個大位,暗中串通,巴不得當今寨主這個時候暴死或者暴病,或者被解放軍炮火炸死,自己好取而代之。

如果說,由于抗擊美帝和反抗政府等各種原因,那些各自富貴起來的兄弟們走在一起,猶如被關在牢籠中的老虎,利齒與鋒爪也被卸去,幾乎喪失了主動争取寨主的可能。那麽,因當下戰争原因,一旦那些特工們煽動龍寨富貴兄弟們暴亂,就等于重新爲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安裝上了利齒與鋒爪,增加了他們主動博取寨主的可能性。

龍寨現在的情況直接威脅着陶爲仁他們堅守大壩的形勢。

龍寨的危機在大考着呂大龍與龍文的忠誠程度與能力貢獻。

陶爲仁做的另一件事是命組員們占領水壩兩側有利地形。

關班長見陶爲仁平分這麽點有限的兵力,這可是兵家大忌呀。他有些不解,提醒道:“指導員,兵力好像有些分散?”

陶爲仁哪裏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情況特殊,不好判斷敵人會從哪個方向來,無奈地解釋道:“我們目的是不讓敵人接近水壩,守大壩兩側的同志隻能拼死一戰,堅守待援,保障我戰役部隊通過危險區。”

關班長會意地左右看了看地形。該地區的确沒有能夠控制住水壩的高地,隻有兩側突出部位可居高臨下守護大壩,沒有辦法,也無賴地點了點頭。

陶爲仁突然對關班長宣布:“小馬、小郭随我作爲小組預備隊!”

關班長明白指導員的本意,高興地說:“我舉雙手贊成!”

這時,我軍隆隆強大的炮群已經向縱深延續,隆隆炮聲逐漸遠去。陶爲仁巡視了一眼戰士們,低沉而堅定地發出命令:“該到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十八日晚上3點,一道身着黑色短衣的蒙面身影,身若鴻毛一般,朝大壩方向掠去,他們腳下如風,近乎飄行,速度不知比一般戰士快了幾倍。

這些人大部得到過特殊訓練,輕功或者蠕動技能一流,利用壩上嚎叫的風聲,竟然躲過哨兵,直接接近大壩。

突然,身影身形一滞,跳到大壩一邊,貼在地上往前蠕動。

着便裝的我遊動哨可能聽到了什麽,有些不踏實,前出壩上,察看動靜。

兩名黑衣特工眼眸閃爍一下,眼睜睜盯着遊動哨走過。

特工們把我遊動哨當作從前線逃回來的遊兵或者是守魚的漁民,沒有在意。

可我們的遊動哨經過這裏時不但沒有發現什麽,更沒有料到,有一道身影在他的對面不遠處的拐角窪地輕輕落地,如同蝙蝠一樣,飄向另一邊。

元崗帶的這50名特工和蘇聯顧問培養出的阻擊手,借夜色悄悄接近水庫。

特工們在找“表示”水壩的位置。

“壩上拐角窪地,這個位置好!在中間安裝炸藥會把大壩炸跨,難于修複;如果在一邊拐角安裝炸藥,藥量控制好,可能損失不大,今後好修複。”

聽到這話,特工們不由地朝一側的人影看過去。

說話的正是元崗。他壓低聲音,指揮着特工們蠕動接近目标,趴在地上排成一字長蛇陣,悄悄把炸藥用腳用手傳遞到大壩,準備動手炸壩。

約莫十分鍾,炸藥擺放妥當,安裝好導火索,還沒有切割的時候,我方遊動哨走過來了,見有人蠕動,不由分說就是一梭子彈。

陶爲仁聽到槍聲,馬上向槍響方向打出一發信号彈。

守在大壩兩側的戰士,看到信号,立即從工事裏爬起來,借着光芒四射的信号彈亮度,發現了元崗等特工們鬼鬼祟祟的卑鄙行徑,不用命令,一齊端起槍,就是一陣猛射。

趴在地上蠕動的敵人全亂了。

有些特工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成了戰士們的搶下之鬼。

本來消極的元崗,見此狀況,一陣高興,大喊:“有解放軍,快撤!”

元崗跑出沒有幾步,感到不對:這樣撤回去是交不了差事的啊!弄不好還要讓姐夫黎明丢官,不,那些當政者會推脫責任讓他上斷頭台!

如果黎明被處斬,難道自己還能活嗎?

元崗作難了,這個燙手山芋,弄不好自己要成爲替罪羊。

患難可以試驗一個人的品格,非常的境遇才可以顯出非常的氣節。

當黎明的命運鐵拳重重擊中元崗生命要害的時候,他那“大勇大智”才顯處之泰然。

從激烈的槍聲中,元崗判斷出守壩的是一小股解放軍。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這股解放軍很可能是他在監控室裏發現的那些偵察兵啊。

元崗雖然怕解放軍偵察兵,但冤家路窄,這樣跑,不是找死得快嘛!必須打,而且要激烈的打,拼命的打,造成迷局,表示一下黎明所賦予的任務所在。

他突然大叫:“停止撤退,準備進攻!”

平時柔柔弱弱的元崗,在命懸一線的時候,表現出了少有的沉着與勇敢,果斷命令:“一、二小隊兩側掩護,三小隊跟我上!”

說罷,冒着密集的子彈雨,直沖壩上,在導火索上慌忙插上拉火管,錳一拉,火星直冒,燃點像馬一樣順着導火索心向炸藥奔去,在黑夜裏特别耀眼。

後面的特工高興地大叫:“主任,燃了,快下來!”

守壩兩側的小郭和小馬眼尖,見壩上火花四綻,大喊:“壩上有炸藥!”

小郭不等命令,像捷豹一樣,猛地跳出工事,直沖大壩。

小馬也不示弱,搶過陶爲仁手裏的機槍,端着就是一陣狂掃,然後縱身一躍,沖出掩體,甩出兩顆手榴,跟在後面掩護小郭。

陶爲仁吊高嗓子大喊:“全組火力壓制!”

特工這邊也發現小郭,在叽叽喳喳亂叫的同時,幾枚手榴彈投向壩上。

“轟……”

敵人一顆手榴彈在兩人附近五米外地方爆炸,掀起無數的泥土和雜草,落在小郭和小馬身上。

随之,一發子彈射穿了小郭的肩膀。

手榴彈的落下,表明已經有武裝特工接近目标了,阻擊手就在其中。

比小馬更着急的是元崗:“他媽的,怎麽還不爆炸?”

随行武裝特工似乎解釋:“導火索太長,沒有來得及剪割!”

情況危急,小馬不再跟在小郭身後掩護了,隻交代了一句:“有狙擊手,在我們前面三點鍾方向,我去解決掉,你自己小心,快去拔掉雷管!”

說完這話,小馬側着耳朵聽了一秒鍾,然後也不和小郭招呼,直接把胸口挂着的一顆手雷取了下來,朝着遠處的山坡扔了過去。在手雷爆起的瞬間,他身體一個翻滾,從土堆後面猛的撲出,手上的機槍突突幾個點射,敵人阻擊手再沒有了動靜。

借着小馬手雷爆炸的瞬間,小郭忍住疼痛,一個側翻,滾在了大壩内一側。

在壩體的掩護下,小郭忍住傷痛,一路小跑,接近炸藥時,匍匐前進,躲過敵人機槍壓制,奮不顧身,瞄準火花,張開雙臂,向噴射着火舌的炸藥體猛撲上去,張嘴咬住雷管,用力一甩頭,将雷管和導火索一起拔出,一甩胳膊,把雷管扔到了水裏。

頓時,水面上冒出一人高的水柱,波光粼粼。

元崗瘋了,下了死命令:“炸不了大壩,回去都是死。”

頃刻間,武裝特工們像打了雞血一樣,迅速做出反應,調整方向,瘋狂射擊的同時,拼命往前沖,對陶爲仁掩護組剛剛暴露出來的火力點進行打擊。哪裏冒出火舌,他們的火力馬上就集中向那裏壓制。

然而,陶爲仁這邊槍聲逐漸減弱,喊殺聲越來越少。

兵力欠缺,又被陶指導員分散了的掩護組,慢慢失去了防禦的優勢。

敵人投彈手匍匐前進至我掩護組兩邊,突然起身,前後隻用了分把鍾時間就向掩護組暴露出來的機槍發射陣地投出五枚手榴彈。在劇烈的爆炸中,機槍手周圍馬上硝煙四起。

關班長急了,不顧個人安危,一把從新兵手裏搶過機槍,猛掃一陣,連續擊斃幾名敵人投彈手。

沮喪的戰士們臉上馬上露出了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表情,戰鬥情緒更旺!

然而,一枚罪惡的手榴彈從關班長頭上砸了下來……

就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從西面傳出一片呐喊聲:“我們來了!”

陶爲仁順着呐喊的聲音望去,正是呂大龍帶領的龍寨兄弟們。

原來呂大龍借助他在龍寨兄弟中的威望,與戰場翻譯龍文等偵察大隊同志一起,逐步做好了各個兄弟的思想工作,提出了“支援我們,保護你們”的口号。

别說,這招還真奏效,龍寨主大手一揮:“我們都受過中國人民的恩惠,現在解放軍打過來了,我們再不受他們的欺詐了。”

有幾個富家兄弟想借機挑事,被呂大龍提前發覺,與龍寨主一合計,趁機抓了起來,操了他們的家,沒收了他的财産,一把打在地闆上。

這邊槍聲一響,呂大龍知道陶指導員這邊有事,向龍寨主說明情況,龍寨寨主正想找時機表現一下,好攀上中國這邊的“大老闆”,把槍一提,身先士卒帶着寨子人就支援過來了。

黑夜中,那些武裝特工們見來人一大片,喊殺聲震天響,以爲是解放軍的支援部隊來了,馬上慌亂起來,小隊長哆哆嗦嗦的站不起來,膽大的士兵亂七八糟的向他們射擊一陣,膽小的士兵們不顧一切四處逃散,有些甚至把笨重的武器一丢,孤身逃之夭夭。

元崗見狀大怒,上去就欲槍斃後退士兵,剛冒出頭,一發子彈正好擦耳而過。

他隻感覺那裏熱乎乎的發燙,急忙用手去摸耳朵,沒有了,鮮血直往外流。

此時的他,沒有因爲失去左邊耳朵而憤恨,反而興奮,可以交差了。

他大聲宣布:“撤退,返回!”

(四)

等蘇泰生等同志帶着電台趕到387高地的時候,該高地早已被我軍占領。

守前沿陣地的116團4連戰士,見幾名著敵軍服裝的人大搖大擺走過來,不問三七二十一,舉起沖鋒槍先就是一梭子。

挨了槍子的蘇泰生恍然大悟——原來是服裝出了問題,好險吆!

随蘇泰生的劉貴、肖景等隊員趕緊換上綠軍裝,揮動着解放帽子走近高地。

這些單純的戰士仍然不放心,個個虎視眈眈舉着槍,不由分說,先下了他們武器不說,還要綁他們去俘虜營地。

蘇泰生急了,用身子擋住士兵的槍口,對那些戰士們說:“我們是軍直敵後偵察大隊,我叫蘇泰生,是軍司令部偵察處參謀,請你們用便捷式步談機趕緊請示,我奉命配合你們戰鬥,現在要見你們團長。”

帶隊排長見這些人換過的軍裝合體,又帶着較大功率電台,感到問題嚴重,急忙讓戰士跑步向連長報告。

116團4連連長葉福才聽彙報後沒敢怠慢,用步談機向團司令部核實情況後,直接跑到前沿将蘇泰生小組接到他們陣地上。

此時正是午飯之時,見到行軍鍋裏的大米飯,隊員們頃刻肚子内如有一團烈火在燃燒,馬上直不起身子。這種感覺漸漸的蔓延到了隊員們的全身,汗水和口水一起流了出來。

葉福才連長看出大家的表情,立馬命令事務長:“搜幾個碗,先讓軍部同志們填飽肚子!”

事務長爲難了:“陣地上哪來的多餘碗筷啊。”

葉福才悄悄說:“把犧牲同志的碗筷取下來先用。”

蘇泰生向葉連長擺擺手:“不用了,這個時候還講什麽斯文。”手一揮,衆戰士也不客氣,用樹葉裝飯,樹枝當筷,狼吞虎咽,好好的飽餐了一頓。

這是他們幾天來第一次吃的熱飯,也是最香的一次進食。

二十日下午,蘇泰生在龍金東側窪地,與内江師116團司令部會和。

英姿潇灑,神态堅毅的團長王光全初次見蘇泰生,見他吊着胳膊,急忙問:“是我們戰士誤傷了你嗎?”

蘇泰生向王團長敬過禮,笑着搖頭說:“是敵人炮彈皮擦了我手腕一下。”

時間緊迫,王光全不再客套,看他傷無大妨,直截了當:“我師剛受領前出10号公路,消滅增援保勝、柑糖之敵任務。”

“不, 你們主要是阻擊,面對的可能是敵316A師的增援!”蘇泰生感到有說明的必要,“敵人占據了代乃,進可以解甘塘之圍,退可以守老巢門戶,這是敵316A師的作戰企圖。”他指着地圖,對王團長說:“代乃1号橋地區有一個海拔500多米高的山頭,是整個10号公路的制高點。10号公路從這座山饒了大半圈,誰得到這個山頭,誰就能控制10号公路,赢得戰場上的主動權。”

王光全對蘇泰生說:“我内江師首長已制定‘搶占代乃高地,阻止敵人東援’決心,命令我116團一部和117團迅速搶占有利地形,阻擊敵人。”

蘇泰生說:“你們阻擊的敵316A師,是E軍的王牌師,教導師,是E國人民武裝力量英雄單位,機械化程度高,下轄步兵174團、98團、176團,現駐防萊州,從10号公路支援保勝、柑糖也就是一天路程。”

王光全說:“管它英雄不英雄,我們就是要消滅他!”

蘇泰生提醒,“不能輕敵!”并說明:“我們奉命配合你們行動。”

“軍和師命令說清楚了的。”王光全問蘇泰生:“要消滅來援之敵,我部首先要到那裏去阻擊!”他打開地圖,有些期盼的意思,“聽說你們已經探明了道路,我們準備4小時趕到,能否?”

蘇泰生直言:“不可能!”

王光全詫異:“從圖上看距離不遠呀?”

蘇泰生說:“此處山巒起伏,幾乎沒有穿插道路,都是密林灌木,要邊走邊開辟。”他在圖上畫了一條線,“我們已經走了一趟,整整用了8個小時!”

“啊!”王光全急了:“算時間,316A師應該在明天上午到達代乃1号橋。”

“沒關系。”蘇泰生說:“我先帶一個連隊趕過去,你帶部隊随後趕到!”

王光全疑視蘇泰生好一陣子。從沒有打過交道的這位年輕參謀,大度,自信,此刻能主動說出自己心裏正在盤算的一句話,難得啊!

他好像從短短的對話中找出了必勝奧秘的途徑。

一陣高興,王團長大其聲而疾呼:“張股長,通知6連長楊忠玖馬上到團受領任務!”

(五)

二十日黃昏,除了清剿部隊那邊偶然有幾聲槍響外,仍然保持着往日的平靜。

116團6連幹戰飽餐後,借着夜光,冒着細雨直插代乃。

說到底了,6連現在的隊形,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拼命地前進,前進。

很難料到,代乃阻擊戰有誰可以自始至終陪着走回來。

但是,戰士們早已經把這些顧慮抛在腦後:爲國而戰,死而後己。

這都是政治思想工作的力量:爲祖國爲人民而犧牲,早已是指戰員們的共識。

該連指導員朱山榮把前線當課堂,戰鬥最激烈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因戰制宜,戰況緊,就猛打;打退敵人,就抓住機會,利用休整時間做政治鼓動,使戰士們始終保持旺盛的鬥志,争取立功的祈求。

争當立功,争當光榮,已經成爲這個連隊曆代繼承者的光榮傳統。

道路上,一個班的士兵光着膀子,拿着斧頭、砍刀在前面吃力地開路。

後面,蘇泰生小組全着E軍服裝,端着槍,緊緊跟随。

遠遠望去,似E軍部隊雇用群衆在爲他們做“苦力”。

其實,何三、肖景等戰士不僅負責引導部隊,還應付着可能出現的敵情。

的确,路途也常有散兵遊勇出沒,還遠遠與他們打招呼。

曾在E軍192團當過兵的肖景不時用E國語言與他們通話,解釋内容:“我們是二軍區通信團的,正在檢修線路。”

也有膽小散兵遊勇硬是要擠過來參加他們隊伍的。說是抱團一起“撤退”,圖個人多力量大,圖個人多能互相壯膽。

可是,他們來了都吓傻了,照單全收。

晚上零時,連隊追上了192團一個建制班,他們正在埋竈做飯。

說是做飯,其實就是烤十幾個木薯,燒點野菜湯而已。

尖兵何三見有火星,而且響動明顯,知道遇上敵人了,馬上用手壓了壓,做了一個準備戰鬥的動作,後面的戰士們自覺向後傳:“有敵情,隐蔽!”

敵人也發現了他們,立即操槍,警惕地觀察着這邊的動靜。

形勢已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蘇泰生必須立即拿出處置行動。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翻譯肖景毫不猶豫,猛地站起來,提高嗓音朝那邊敵人喝話:“嗨!你們是哪部分的,怎麽這麽晚造飯?”

這群敵軍聽見的是E北語音,看着裝是他們軍隊的軍官服,馬上放松警惕:“192團後勤處戰勤班的,跑了幾天了,才安全,燒點木薯吃吃!你們呢?”

敵人邊回答邊向他們這邊走來,欲要上前看個究竟。

肖景哪裏會等他們湧上來,疾步上前,勇敢無畏地站在了這幫敵人面前。

借着造飯的火光,蘇泰生看清了敵軍的人數和位置, 悄悄命令何三:“注意,微聲沖鋒槍消滅!”

何三會意,手一揮,小組人員立即跟了上去。

“我們是二軍區通信團的!”肖景仍然用這套路搪塞。

敵班長模樣的頓起疑心:“軍區通信團怎麽跑到這裏來?”

肖景說:“保衛柑糖,重新布局電纜,你們可來幫忙?”

敵班長半信半疑,順口應承:“對、對,柑糖是我們經濟重鎮。”

肖景見敵人信以爲真,更進一步糊弄,“你們黎參謀長是我們戰友,過去是司令部炮兵股長。”順便問道:“你們是去柑糖嗎?”

敵班長說:“我們團被解放軍打散了,我們也不知道去哪裏,隻好向後退。”說話同時還在上下打量着肖景他們的行頭。

肖景哪裏不清楚,哈哈一笑說:“那好,跟着我們,這裏人手不夠。”說着,一個箭步上去,沖到最前面那個班長模樣的士兵右邊,一把抓住他右手的沖鋒槍,用力一擰,發出咔嚓一聲,雙手舉槍過頭下蹲,重重将敵班長摔在地上,掏出手槍,隻聽“叭、叭”兩槍,敵班長不動了。

同時,何三小組的七支微聲沖鋒槍一齊開火,隻見火舌,不見聲音,頃刻,敵人大片倒地,個個見了閻王。

趕過來的6連長楊忠玖、指導員朱山榮看到他們的戰績,高興地豎起大拇指。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肖景那把“五四式”手槍開了火。

晚上林中,槍聲特别清脆,撼人心魄,林中夜栖的群鳥呼啦一聲起飛,驚慌失措地在他們的頭頂上亂飛亂轉亂叫。

這下算桶螞蜂窩了。

頓時,震耳欲襲的槍聲接連不斷地從遠處的高地傳來,時不時有40火箭筒發來的火箭彈在他們周圍爆炸。

肖景自知理虧,向蘇泰生大喊:“你們快走,我來掩護!”

“不,你開那兩槍可能是好事。”蘇泰生特别鎮定,将楊忠玖和朱山榮拉在他身邊說:“你們看,那些高地射出的火舌,說明那裏有敵人防守,那些沒有射出火舌的高地,說明沒有敵人防守,我們就從沒有敵人防守的空隙中間插過去,直撲代乃。”

朱山榮高興地錘了蘇泰生一拳:“老哥,你太有才了!”

蘇泰生搖了搖頭,對楊忠玖連長說:“快,甩開膀子跑步前進,天亮前必須趕到1号橋!”

(六)

天亮了,有了模模糊糊的晨曦之光。

整整一晚,戰士們已經相當疲憊。

但是,戰争是沒有吝惜可言的。

二十二日天亮之前,6連到達了402高地的北側,隊伍停了下來。

前面發現敵人,燈火輝煌,聲音嘈雜。

這讓蘇泰生感到茫然:前天他們來這裏的時候,這裏可沒有敵人防守啊。莫非是316A師上來了?按照正常速度,他們沒有那麽快呀。

楊連長命令部隊原地待命,帶領連隊幹部和配屬單位的機槍排長,來到402高地南側,與蘇泰生一起進行實地勘察。

“情況有變化啊!”蘇泰生向6連幹部解釋同時,将何三、劉貴和戰場翻譯肖景等骨幹叫到身邊說:“我們要立即弄明白敵人在這裏的守軍是哪一部分,向軍前指報告,好讓軍首長及時調整部署。”

何三說:“抓個俘虜,問一下不就清楚了。”

肖景說:“武裝捕俘不可,天快亮了,抓捕俘虜不現實。”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敵軍官服,“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服裝繼續做點文章。”

抓俘,這個時候,這個節點,方案可行,,蘇泰生微微點點頭。

劉貴說:“如果需要,我随時呼叫炮兵支援你們。”

蘇泰生滿意劉貴的配合,“好,幹活!”正要跳出隐蔽坑,何三連忙攔住他的去路,正要說什麽。翻譯肖景搶先發言,“當前情況不明,從嘈雜聲中判斷,當面敵人應該不少。”他與何三對視了一下說:“在這種複雜環境,人多抓俘虜反而有困難。蘇參謀,這件事由我們兩個人去辦,你留下來掌握全面!”

何三連豎立大拇指:“你現在是我們的希望,你出了問題,誰爲我們去報功!”

劉貴也勸道:“你走了誰向軍前指負責!”

蘇泰生有些激動。時間緊迫,不允許多于争辯,随機下達命令:“何三、肖景、郭建林、刀義平四名同志迅速出發,盡快查明當面之敵番号,伺機抓俘回來!”

隐身在坑裏的戰場翻譯肖景,欠着腰,向蘇泰生認認真真敬了個軍禮,笑嘻嘻地說:“回去别忘記了給我記功光宗耀祖吆!”

蘇泰生提高嗓子:“都必須活着回來!”

6連楊連長發現他們要獨立前出,不解地質問:“天要亮了,他們要幹什麽?”

蘇泰生解釋:“誘捕個俘虜,弄明當面之敵情況。”約莫一分鍾,又對楊連長說:“你們這邊暫時不要有大動作,待我們人回來再行動。”

楊忠玖連長拉着朱山榮指導員向蘇泰生着急地指着下面說:“你們看,1号橋那個無名高地都有敵人了,危險!”

蘇泰生順着他們手方向望去,無名高地上星火點點。

看來敵人搶先我們一步占領了要點啊。

他捶了捶胸,悔恨地對楊連長說:“做好強攻準備吧。”

天完全大亮,10号公路上敵人的身影随處可見。

天越放亮,他們心情越煩操。糟糕的心情就像在幹部戰士頭上罩了一片烏雲,一切都失去了平靜的色彩。

他不斷地勸自己:别想得太多了,既然抓俘行動已經發生,憂傷也沒用,相信他們,相信自己,釋放一下,挺挺就疇昔了。

可是,控住不住的情緒表現在眼睛,淚水開始在眼眶裏逍遙自在的“逛街”了。

8點剛過,一陣激烈的槍聲把他從憂傷中驚醒,趕快跳出隐蔽坑,用望遠鏡一看,何三和兩名戰士擡着一名俘虜回來了。

蘇泰生一陣高興:“快接應!”率先跑出隐蔽坑。

人是接回來了,俘虜也抓到了,可是,肖景沒有回來。

蘇泰生急瘋了,抓住何三,呐喊:“翻譯肖景呢?”

何三不吭氣。

蘇泰生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搖着,厲聲問道:“肖景在後面嗎?”

何三還是不吭氣。

蘇泰生知道問題嚴重,指着壓俘虜的郭建林和刀義平喝問:“怎麽回事?”

刀義平把俘虜交給郭建林,上前報告:“肖景爲掩護我們與敵人同歸于盡了!”

原來,肖景他們奉命前出到10号公路,沿351高地西北悄悄下山進入1号橋,然後大搖大擺走進剛趕來的E軍部隊面前。

肖景大聲詢問:“你們是哪部分的?怎麽這麽混亂!”

一位好管閑事的軍官模樣走過來:“我們是316A師的,你們是哪部分的?”

肖景馬上改變口氣:“原來是王牌‘白頰鳥師’!好,我們放心了。”說着就欲離開。

敵人那個軍官不願意了,直接追過來:“怎麽這麽急,還沒有說你們是哪個部隊呀?”

肖景停住腳步,陪着笑容“解釋”:“我們是345師炮兵團的,就在你們北面的谷珊,在這裏設有觀察指揮所,好來支援你們守住這道大門呀。”

這個軍官看看他們軍服,信以爲真,急問:“解放軍來了沒有?”

肖景回答:“沒有那麽快。”

那個軍官邊靠近他們邊說:“我們也估計沒有那麽快,僅師一級規模的‘侵略’行動,哪能那麽快。”

肖景順坡下驢,趕忙應承:“現在還在紅河邊與我們邊防部隊纏鬥呢。”

那個軍官哈哈一笑,忽然問:“有吃的嗎?”

肖景腦子一轉,捕俘機會來了。他向何三使了使眼神,然後向那名軍官說:“有,身上沒有帶,去前面觀察所取吧。”

那個軍官可能餓的差不多了,轉身向同夥們比劃道:“你們兩個過來,其餘的先把電台架好,我去給你們弄點吃的填填肚子。”

兩名316A師士兵跑步跟在了那名軍官屁股後面。

看來這幫敵人是通信部門的,軍官一定有電台密碼本吧。

必須把這個家夥抓住,有價值啊!

轉了一個灣,要向山上爬的時候,那個軍官産生了疑慮:“怎麽這麽遠?”

肖景解釋:“炮兵觀察所不可能設在公路邊嘛,肯定要選海拔高觀察視線好的嘛。”用手指了指上面,“要想吃,繼續往上爬,就在那個山上!”

那個軍官擡頭望了望402高地,當時就暈了:“太高太遠了,不去了。”

說着,拔腿就往他們部隊那邊跑去。

煮熟的鴨子怎麽能讓飛。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個軍官急着溜走的時候,何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甩,撂倒在地,踏上一隻腳,順勢拔出匕首,狠狠向他那欲掏槍的手紮去,隻聽大叫一聲,再不動彈了。

這一聲馬上驚動了後面跟着的兩名敵軍士兵,立即舉槍射擊。

肖景見狀,來不及喊話,奮力跨前一步,展開大臂,用身體擋住敵人子彈,呐喊:“快押着俘虜走!”

何三見狀,舉槍撂倒一個後,另一個被郭建林擊斃。

可是,撂倒的那個敵軍士兵仍然伸得腳動,突然躍起,上前一把抓住負傷的肖景,用石頭齊耳根連脖子砍去。

肖景雖然負傷,但還有些氣力,強撐身體,緊緊抓住敵軍士兵,拉響身上手榴彈,隻聽“轟”的一聲,與敵士兵同歸于盡。

(七)

俘虜供認,敵316A師148團一個營昨天18時50分已經進入1号橋。

說也烏龍,這個時候了,敵軍情報部門不顧從壩灑至老街間數十公裏地段上的紅河兩岸炮火連天的事實,仍然判斷紅河兩岸發起地面進攻的中國軍隊僅有3—4個步兵團,即一個加強師的兵力。自信地認爲出動316A師增援,與邊防民軍一起反擊得勝是有把握的。

316A師是基于E軍總部這個判斷和部署很有自信地向東馳援老街、柑糖的。

316A師動作不慢,十八日夜即從距代乃約130公裏的申淵出發摩托化行軍,以148團爲先鋒,後邊緊随174團、98團7營及187炮兵團1個營,進至沙巴縣城開設了師前指,沿10号公路東援老街。二十一日18時50分,316A師先頭的148團2個步兵營搶先進至代乃地區,控制了要點,準備掩護師主力伺機東進,企圖與柑塘地區的345師部隊合力夾擊解放軍,收複老街等失地。

情況讓蘇泰生他們感到意外,暗暗叫苦:“這麽快,不愧是‘白頰鳥師’啊!

剛向軍前指電報報告情況完畢,送走俘虜和繳獲的密碼本,楊忠玖連長輕輕跨進蘇泰生隐蔽的墊壕說:“我們團和117團都上來了,準備對這股立足未穩之敵立即發起進攻。”

二十二日0時30分,根據山地猛虎軍前指部署,内江師奉命攻占代乃,控制要點,組織防禦,堅決阻敵316A師東援,保障軍主力發起柑塘戰役的側翼安全。師決心集中全師主要兵力、兵器于代乃及谷珊西山地區,成縱深梯次配置,重點扼守代乃無名高地、谷珊西山各要點及250、271、238、282高地,堅決阻擊316A師東援,保障軍主力圍殲柑塘之敵。

代乃位于谷珊西南,其南臨外約姆河,北倚谷珊西山群峰,山勢險要。代乃無名高地屬嶽山主峰自西北向東南延伸的一條山背末端,由4個無名高地組成,西高東低,海拔550—650米。高地南側坡度約50度,北側約40度,山上有茅草、竹林和灌木,觀察和機動很不便。

代乃無名高地北隔有351高地與402高地相望,東側有463高地相呼應。10号公路蜿蜒從這座無名高地東南半山腰間穿過,成半月形,向東北繞行,是東通谷柳、南往沙巴的咽喉要道。

占領無名高地就意味着控制了10号公路。

戰鬥圍繞占領無名高地而迅速展開。

内江師将攻占距離代乃以南直線約2公裏的402高地任務交給了步兵115團。這裏距離無名高地有351高地、463高地北隔,形成10号公裏乃無名高地的天然的屏障。

步兵 116團前一階段穿朗格姆未能完成任務,全團都憋着一口氣。這次插向代乃去堵擊敵軍王牌師,正激起了官兵們的旺盛鬥志。

在軍敵後偵察大隊的支援下,團指将主攻代乃的任務交給了一直擔任預備隊的2營,加強團100迫擊炮連和3營炮兵連,首先攻占351、463兩高地,然後以一部兵力向代乃無名高地東南側的1、2号高地發展進攻,以另一部分兵力沿351高地直插南側的3号高地,得手後,就地組織防禦,阻敵316A師東援。

二十二日12時許,116團2營以4連爲尖刀連,從402高地迅速向南側的351高地運動前進。13時,敵後偵察大隊炮兵指揮排長劉貴站在代乃制高點,登高望遠,協助師炮兵群向351、463高地實施了炮火準備。13時15分,4連向351高地發起攻擊,打得幹脆利落,隻用了37分鍾就消滅該守敵,控制了高地。

4連沿351高地繼續南插,于16時30分占領了3号高地,未遇E軍抵抗。在随後搜索前進中,發現3号高地西南側有敵軍的高射機槍、重機槍和82無坐力炮、60炮火力點在不斷壓制他們。

劉貴當即測量諸元,協助團炮兵将其一一摧毀。

6連加強重機槍3挺、82無後坐力炮1門,從左翼向463高地發展進攻,17時05分順利占領了463高地,沒有遇到敵軍抵抗。爬上463高地,發現正南面才是1号高地,卻高出463高地幾十米,擋住了瞰制10号公路的視線。

占領了1号高地,就控制了無名高地。

控制了無名高地,就意味着堵住了10号公路的咽喉要道。

必須立即搶占1 号高地。

當戰士們争先恐後爬上1 号高地中央的時候,隐蔽在1号高地上的敵人地堡突然開火,猛烈的彈雨向1排潑來。

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蓋頂,然後從山頂上往下壓。

1排長謝志熙一聲大喊:“沖上去!”帶頭向山頂上跑去。

3個班戰士們全然不顧彈雨的襲擊,迅速展開戰鬥隊形,一往直前,邊打邊沖向山頂。

連長楊忠玖在463高地,距離1号高地120餘米的一個突出部開設指揮所指揮戰鬥,不巧被敵人發現,炮火成片覆蓋過來,一發炮彈打到了突出部附近,連長楊忠玖、副連長鞏金生當即被炸傷。

劉貴在臨時觀察所看的直接,大驚失色,對部隊喊道:“注意隐蔽,我們被敵人一個炮陣地咬住了!”喊巴,冒死沖上山頂,架起望遠鏡尋找目标。

但是,線索隻有一條:敵人的火炮口徑不大。

在這茫茫的崇山峻嶺裏,零散的敵炮陣地那麽多,就憑這點抽象的線索,要找出這個炮陣地真是大海撈針呀!幾個團的觀察所費勁搜索,也未見影子。

将軍家培養出來的兒子劉貴,基因有就不信這個邪的脾氣,他堅持原地,一邊觀察,一邊分析:敵軍的戰法是從我軍這裏學來的,其炮兵的作戰原則與我軍差不多,敵人能想到的,能部署的,我們就一定能夠找到。

功夫不負有心人。

忽然他發現,崇山峻嶺的後面有一塊平地,炮彈能打出來。

他在圖上标注後,在實地反複測量多遍,确定我軍進攻部隊正在它的有效射程之内。

劉貴一高興,不顧個人安危,死死盯住那塊平地,借着黃昏,果然發現一束炮口火光。他迅速用電台向炮群呼叫。片刻之後,敵人這個炮陣地就被我炮群消滅。

得到此經驗,又用類似的方法推理,敵人一連串目标被他捕捉。

更爲絕妙的是,有敵一個榴彈炮陣地剛發出炮口火光,他隻用六分鍾就抓住了敵人炮陣地和四門火炮的具體位置,立即指揮我炮群一舉将其摧毀。

他機智靈活地觀察和捕捉目标,準确指示我炮兵打掉散布多處的敵人炮陣地,當即受到進攻部隊戰士們的喝彩:“烏拉!謝謝炮兵老大哥!”

營長李慶福抓住這個喘氣的機會,馬上命令1排長謝志熙代理6連連長,與指導員朱山榮一起指揮連隊,繼續組織攻擊。

天色已黑,謝志熙不負所望,馬上調整部署,指揮全連借着夜光向1号高地推進。

根據地形複雜,炮兵無法支援的特點,劉貴親自爬到6連,讓戰士用信号彈指示目标,協助師和團炮兵抓住信号彈落地瞬間,測定諸元,遂個準确向1号高地轟擊。

在火力掩護下,6連三面夾攻,經過1個多小時激戰,終于在19時攻占了1号高地。

至此,116團2營已前出并占領了代乃無名高地,控制了10号公路北側的重要制高點,2營随即搶修工事,轉入防禦。

在這關鍵時刻,117團的先頭部隊趕到了代乃。

一場阻擊大戰在既。

(八)

就在内江師激戰代乃時候,江津師、南充師迅速做好了“進攻柑糖”的戰鬥部署。

在這之前,史友明專程從前線回到軍前指,詳細彙報了敵人在柑糖的布防情況,爲首長最後定下“圍殲345師”決心起到了重要作用。

同時,軍前指根據敵軍坦克、炮兵基本沒有建群,多爲單車、單炮或者三三兩兩火力支援步兵戰鬥的特點,命令蘇泰生與劉貴分開行動:劉貴等炮兵偵察兵同志加強到内江師炮群觀察所,前出至10号公路與柑糖公路的交彙處,利用内江師觀察所的電台,協助指揮軍、師炮兵群摧毀345師炮兵團的諸個炮陣地和316A師炮陣地,特别要求用炮火切斷10号公路敵人運輸線,支援部隊推進;蘇泰生與何三、郭建林、刀義平等同志與149師偵察分隊彙合,前出沙巴縣附近監視敵316A師動向。

史友明小組在柑糖能順利開展偵察工作,多得于磷礦總工程師阮明亮協助。

原來,紅河岸邊炮聲一響,柑糖磷礦領導慌了手腳,紛紛借故向河内跑去。

河内方面也爲這座爲他們賺取過大量外彙的國際大磷礦着急。中方技術工人一撤,基本處于停産狀況。戰火一點燃,幹脆命令他們的骨幹工人後撤,将重要設備埋藏或者轉移,隻留下少數人員守廠。

在負責守廠人選問題上,磷礦主要領導沒有少動心思。倒來倒去,最終選擇副礦長阮明高和總工程師阮明亮弟兄兩人“堅守崗位”。

選擇阮明高主要原因是他對中方工人技術人員态度一直友好;選擇阮明亮,主要是他與中方有親屬關系。

他們認爲,阮明高、阮明亮兩兄弟守廠,解放軍多多少少會給些面子,不至于全部炸毀。就是解放軍毀壞了廠子,也可以讓親中的阮氏兄弟倆頂雷。

其實,留下守廠也符合阮明亮這個時候的動蕩思想。

阮明亮的女兒阮南花根據河口縣委建議和蘇泰生的安排,多次勸父親來河口與她一起生活,好盡盡女兒的孝心。特别在戰役打響之前,王新亭處長還特地與叢林猛虎軍司令部偵察處聯系,要他們協助關照一下可能從南溪河方向入境的他們。

豈不知,每個人的内心,都有屬于自己的城堡。

阮明亮現在的思想城堡相當複雜。他熱愛生他養他的祖國,美麗富饒。可是,他反感現在這個政府的窮兵黩武政策,弄得百姓苦不堪言,國内經濟一片萎靡,國民生活十分艱苦。

以前總認爲抗美戰争結束上層會逐步認清形勢,轉變思想觀念,讓祖國休養生息,治愈戰争創傷,加強經濟建設,使國家逐步變得強大起來。但是随着時間推移他發現,這種想法在當下這個政府旗幟下是妄想:在這個關鍵時期,他們隻想着恢複“印度支那國”,根本不顧國家建設,人民生活。

卧榻大國之側,豈容你小國鼾睡,空想主義終究要失敗!

要得國家變化,必須放下現在,面對現實。

按照慣例,小國家要想改變命運,必須借助強大的外部勢力或者他國的幹預。

E國首都就有明白人,如德高望重的阮姓和範姓等這兩股政治勢力就有這類思想。他們在靜靜“等待”政治時機的到來。這些人中也有阮明高族人和同學,他們時不時給他來些信件或者電話,發洩一些不滿的情緒,讨論一下當下時局的演變,透露一些高層争論的信息,做些意義非凡的動作。國家脈搏讓這些人掌握的一清二楚。

阮明高是一名徹底的“等待者”,他向表弟阮明亮說:“認耐、等待,是我們當下奪權的成本!”經常和他私下聊聊這類問題,讨論權宜對策;而阮明亮也經常把從女兒或者張森雄那裏得到的“外部情況”通報給他。起初,表哥阮明高還有些接受不了,時間一長,信息越來越多,讨論越來越激烈,道理越辯越明,阮明高思想逐步轉變,認識問題基本與表弟阮明亮一緻,都期盼中國政府像過去抗美戰争時期那樣幫助或者促進自己國家改革,給上層建築換換思想,甚至換屆,讓有思想有經濟頭腦的人當家。

他們都是這個國家有分量的知識分子,按照辯證學說,外部因素能促進内部因素的變化。這次邊境戰役一打響,他們就堅信,中國軍隊這次的報複行動,必然會促進或者改變自己國家的現狀,逼迫當前政治、經濟形勢的改革。

因此,他們選擇了留下。

阮明高選擇留下來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345師是當下黨的主要領導人能在黨内呼風喚雨的政治軍事資本之一,嫡系部隊的嫡系,師長麻永蘭是該領導人親信的親信。他受那股“等待者們”的暗示,必須借力将這個師打爛,讓當前妨礙國家發展的這股政治勢力少了依附的資本,馬上衰落。

他曾向與中國有親屬關系的表弟阮明亮表明過這個高層暗示。

阮明亮當然支持。他秘密串通345師如通信連副連長黃通遠等基層軍官等人,積少成多,逐步弄明白了該師“保衛柑糖”的兵力部署情況,慢慢記錄下來,準備擇機交給解放軍來人。

李文彬關鍵時刻的突然出現,使他喜出望外。

史友明、李文彬、廖小虎他們化裝成敵軍官兵大搖大擺潛入一片混亂的柑糖後,按照蘇泰生臨分手時介紹的情況和可能争取的對象,抱着試試看的态度,直接到了柑糖磷礦。

沒想到,在柑糖磷礦,李文彬順利地找到了阮明亮。

熟人相見,客套全免。李文彬先送上他們随帶的E國人抗美戰争時期熟悉的中國牛肉幹,待雙方神态穩定後,才向阮明亮介紹了史友明等人,也介紹了解放軍當前的戰事,明确要求他支持戰役勝利。

阮明亮當然樂意,特讓黃通遠的未婚妻阮紅到部隊邀請了黃通遠來家吃飯。

黃通遠正好有一肚子怨氣要找地方傾訴。

受腐敗官場的排擠,黃通遠隻能做事,提拔到他這裏基本沒戲。但當前戰事緊張,他已經多日沒有休息了,更談不上肚子沾渾。現在要去吃好的,不便請假,隻好借檢查線路之名,走出345師野戰指揮所,悄悄溜進磷礦,見到李文彬,先是一驚,但還是在高興握手的同時,緊緊擁抱了他一下,悄悄問:“這個時候你來柑糖,是做生意還是躲戰亂,不會是解放軍間諜吧?”

李文彬也不辯解,反問:“你認爲我是間諜,可以抓起來請功啊?”

“抓起來?”黃通遠望望站立兩旁如保镖似的史友明和廖小虎,搖搖頭,坐在桌前,“把你抓起來,我也跑不了啊!”哈哈一笑:“我已經是你們的‘朋友’了,還談這些幹嘛。”

阮明亮馬上圓場:“李老闆是來發戰争财的,趁這機會,做幾筆大單。看看你那兒有沒有急于處理的财産和‘硬頭貨’?”

“不用解釋了。”黃通遠消極情緒十足,擺手的同時,坦然說了一句:“都不重要了,我們是親戚加朋友,還是談談親情關系吧!”

李文彬借機拿出兩塊金條,“這是我在你們軍屆剛收購的。”推到黃通遠面前, “戰亂時期,這個東西特起作用。”又關切地說:“我在這邊和那邊都有生意,如果可能,你退出軍屆,與我一起做個跨國公司的老闆,如何?”

放在以前,黃通遠必然激動得嘴都合不攏,裝在包裏千謝萬謝。可是今天,他沉默的沒有這個興趣了,輕輕把金條推到李文彬面前,“暫時存在你那裏吧。”隔了一會兒,對阮明亮說:“明亮叔,你把阮紅送到南花姐那裏去吧,打完仗,如果我還活着,我就去找她們!”

黃通遠說的真切,誠懇,一時讓阮明亮感動,“我馬上去辦。”轉過臉對李文彬說:“你都看到了,就求你把阮紅帶過去吧!”

李文彬感到詫異:“你們放心嗎?”

黃通遠搶過話頭,“放心!十分放心。”然後喃喃地說:“這裏馬上就要變成火海了。”他毫不客氣,撕開李文彬放在桌子上的牛肉幹,大口吃了一塊,“他嗎的,打敗美軍,沒有迎來想像中的和平。”他心中滿是疲憊和無奈,“我不願她每天醒來迎接他們的是冰淩的子彈和轟炸的炮火!”

李文彬問:“不是有你們345師負責防守嗎?”

“螳螂擋車!”這一問打開了黃通遠的話匣子,一肚子怨氣正找地方一吐爲快,“這次與解放軍打仗,情報部門最龌龊,人家全線開火,我們死傷無數,到現在他們還硬說我們當面進攻部隊隻有一個師的兵力。”黃通遠太餓了,又咬了一口牛肉幹說:“戰場上,345師的表現最差。當一線要點谷柳、老街失守後,我們師步兵121團和炮兵190團最先與中國軍隊接觸,僅一天多時間就損失慘重,丢掉了332高地、登朱等一線的防禦要點,重鎮柑塘已經岌岌可危了。”

正說着,阮明亮的傭人端上來兩盤臘豬肉炒菜和一盆雞肉湯,在場的人呼啦一下圍了過來,嘴裏巴拉巴拉的,準備“戰鬥”。阮明亮打開一瓶五糧液,有意解釋:“來,喝點酒,是李老闆帶來的,消消愁。”

其實,這時的柑糖早已經沒有市場了。這瓶五糧液酒是阮明亮女兒阮南花帶過來孝敬他的,肉是張森雄曾給他們帶過來的春節禮品。這個時候,戰争已經迫在眼前,存貨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幹脆拿出來吃了,心裏踏實。他這麽說,用意是解除黃通遠對李文彬他們的疑慮,讓他們倆好好擺談擺談。

幾杯酒下肚後,黃通遠已經把不住嘴了,好像有意,也好像無意,滔滔不絕,“由于紅河一線防禦陣地丢失,柑塘危急,總部驚慌起來,到處抓部隊增援。”他帶着怨氣罵道:“可是,哪裏有那麽多部隊嘛,這個既腐敗又野心勃勃的上層,早已經把能打仗的部隊都派到老撾、柬埔寨等國家去搶占地盤去了。”

阮明亮問:“我們的空軍都在國内,何不趕過來支援?”

“我們空軍就那麽點家當,不夠解放軍打牙祭!”黃通遠解釋:“我在檢查線路時聽到,我們的飛機剛一升空,人家解放軍的戰機就包剿過來了,哪裏還有支援前線部隊的能力!”

阮明亮急問:“那我們就等着挨打?”

黃通遠說:“總部正在調兵遣将,慌忙從南方和老撾、柬埔寨抽調部隊馳援。”他解釋,“要知道,你們柑塘磷礦是我國重要的出口創彙基地,使用的都是蘇聯東歐國家進口的先進機器設備,在國家經濟上具有着戰略意義。因此,高層已經給第二軍區下了嚴令,要求‘死守柑塘地區’。”

黃通遠說到這裏,也不謙讓,連幹兩杯,放下筷子,表現出無奈的樣子說:“有上面的命令,我們345師師長麻永蘭不得不下令将紅河以東的步兵118團3營西調,與步兵121團、炮兵190團和黃連山省地方軍等被打退下來的部隊合并一起,緊急建立防線,由我們麻師長統一指揮,保衛柑塘磷礦。”

李文彬借敬酒輕問:“你們師長是什麽決心?”

黃通遠望了李文彬和他兩位“保镖”,很不情願地說了一句:“第二軍區已經急調步兵316A師和萊州省獨立2營等部馳援谷柳、老街方向,企圖與345師協同實施反擊。”

李文彬反問:“你們345師現在有這個能力嗎?”

黃通遠直言不諱:“解放軍攻勢太兇猛了!我從往來電話中得知,從東到西全線報複啊!”

阮明亮驚聞“全線報複”,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在打開第二瓶酒的時候,不解地反問:“你們不是說解放軍隻有一個師的行動嗎?”

黃通遠帶着情緒罵道:“我們總部情報部門那些家夥就像中國古代朝廷上那些太監一樣,是專做讓黨和國家領導人高興的蠢材,領導喜歡什麽,他們就提供什麽情報,根本不理會當前戰場實際,軍士們的死活。上行下效,我們麻師長專門撿好聽的向上級彙報說,上上下下都是唯心主義者,作假成風,才将大好形勢弄成現在這個局面。”

阮明亮不解:“抗美戰争時期,我們的情報機關弄到的情報是相當準确的,戰場把捏的也特别到位,現在咋個這麽不成樣子!”

黃通遠說:“過去是靠中國搞美國情報,一弄一個準,現在我們自己來弄中國情報,處處錯誤加誤判,誤導了我們祖國前景呀!”

李文彬見黃通遠已經有醉意,突然問:“你們345師還有多上戰鬥力?”

黃通遠沉默了許久後說:“我們師在谷柳建立的第一道防線沒有幾天就遭突破了,13号公路大部分要點丢失,部隊受到重創,其中炮兵190團已損失近半。焦頭爛額的師長麻永蘭向第二軍區發出請求增援的請示。然而第二軍區此時也沒有辦法,緊急東援的316A師被解放軍阻擊在代乃地區過不來,再從後方向前增調主力師已經來不及了。更爲糟糕的是,連吃敗仗以後,我們345師官兵已鬥志全無,紛紛丢下外圍陣地向柑糖跑了。”

趁着黃通遠的醉意,史友明突然用剛學到的生硬的E語問:“現在你們上層有什麽打算?”

李文彬見黃通遠半天沒有反應,估計他沒有聽懂,重複了史友明問題後。

黃通遠心裏清楚,但舌頭在嘴裏打轉轉,糊裏糊塗地說:“由于紅河兩岸要點接連失守,第二軍區司令部駐地安沛已面臨威脅。總參謀部估計中國軍隊可能還将繼續向其縱深推進,于是在宣布全國總動員的同時,緊急将第二軍區的344、334兩個生産師改編爲滿員步兵師,正在召回老兵充實兵力,加緊構築保安、安沛一線沿紅河兩側防禦陣地……”

黃通遠說到這裏,一頭紮到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

(九)

就在我山地猛虎軍主力“進攻柑糖,圍殲345師”戰鬥最激烈的時候,蘇泰生與何三、刀義平及文書郭建林等戰士與149師偵察分隊在10号公路3号橋彙合了。

這個階段,我内江師進攻部隊正在與敵人争奪3号橋。

按照軍區前指部署,我内江師攻下4号橋後,加強山地猛虎軍的149師進入戰鬥。可是,即将與316A師鏖戰的該師剛剛跨過紅河,投放和完成部署還需要時日。

根據敵人在代乃連排級别反撲的情況判斷和俘虜提供的情況分析,軍前指認爲,我内江師當面之敵應該是敵316A師148團防禦陣地 ,由于道路原因,敵316A師主力和炮兵團應該還在沙巴附近。

必須設法滞後316A師主力的增援速度。

于是,軍前指劉桐樹副軍長兼參謀長向敵後偵察大隊下達了死命令:到316A師後方去,制造混亂,滞後敵人增援,爲149師部隊展開争取時間。

二十七日中午1點時分,149師偵察連在偵察科長劉臣高以及偵察連長趙宇順的指揮之下,到達了10号公路附近的黃村地區,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豬的尖叫聲,大家立即警惕起來。連長趙宇順迅速率領2排和3排人員前往偵察,發現村口小台地有兩棟茅草房,在茅草房附近有4名敵軍正在房前院壩裏面殺豬。于是精心部署,決心趁敵不備,向敵人發起突襲。幾支微聲沖鋒槍突然開火,4名E軍士兵一人被當場擊斃,還有三人受了重傷。沒死的敵士兵們拖着受傷的身軀拼命地向黃連山垭口方向逃竄,剛好被迂回過來的6班攔住,在經過一陣槍戰之後,一名敵士兵被槍斃,另外一名受了重傷。憤怒的戰士們将這名受傷的敵士兵捆了個結實。

原來這4名敵人都是敵316A師的偵察兵,先于部隊前出至10号公路西側偵察我軍動向,在這裏休息時就殘害百姓,強迫殺群衆豬犒勞自己,沒想到被149師偵察連碰上收拾了。

經訊問俘虜,獲悉該師主力即将在4号橋一帶展開,組織10号公路的第二道防線,但因道路太差,其炮兵團還在沙巴以南的公路上爬行。

蘇泰生他們與149師偵察連一合計,沒敢怠慢,聽從149師偵察連戰場翻譯的建議,沿山脊一路小跑,秘密潛伏至黃連山頂上的沙巴縣城附近,監視316A師,待機行動。

這個時間的敵316A師師部一片混亂。因345師麻師長告的禦狀起了大作用。第二軍區在中央領導人的不斷催促下,大罵316A師不仗義,行動遲緩,使得該師領導非常惱火:該師增援部隊148團反複争奪卻突破不了解放軍内江師在代乃的防線,解放軍炮群又不斷封鎖10号公路運輸線路,道路狹窄,後續部隊跟進不上,唯一的一條繞山公路讓車輛堵得水洩不通,重武器和給養全部擁堵在沙巴縣城以南。

蘇泰生瞅準這個機會,讓149師偵察連秘密占領有利地形掩護他們行動,自個帶着何三等七名戰士們一起朝着敵人車隊最多的方向走去。

在一線天般的狹窄公路上,他發現,緩慢蠕動的車隊裏,有幾輛汽車上,裝載的都是彈藥,有的後面還拖着榴彈炮或者火箭炮。

在兩面都是山的狹路上,隻要一塊大石頭,就能把這些車隊壓上大半天。

他不禁暗語:“好地方啊!”決定選擇炸毀這些彈藥車,震跨山體,滞後敵人增援的速度。

這個時候的敵人,因乏味的機械化行軍而大部分都龜縮在車裏面,或者睡覺或者打牌賭博,隻有幾個負責安全的敵兵在各自的崗位上來回遊動。

蘇泰生等七名戰士化裝成敵調整哨兵,抵達這邊的時候,因爲黃昏,腳步輕盈,再加上刻意保持警惕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這幾個敵人沒有發現他們。

蘇泰生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些負責安全的遊動哨,發現他們警戒車隊的時候,各自爲戰,各自爲站,哨與哨之間都有一定的距離,相互之間并沒有辦法直接做到互相警戒,但卻可以彼此聽到喊話的聲音,相互遊動在一起的時候,有的打打招呼,有的還說說話,吹幾句牛又匆匆離開,有的幹脆一句話不說就離開。

敵人這種守衛模式在蘇泰生眼裏根本就如同虛設,隻要他們樂意,随時可以動手将這幾個哨兵給宰殺幹淨,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眼下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并不是殺掉這幾個安全遊動哨,而是要在該地區制造一場混亂,好讓敵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轉移到這裏。

當下蘇泰生他們七人還不是暴露的時候。在敵人窩子裏,一旦身份暴露,必然槍聲大作,有滅頂之災。

但是,不能讓這些敵人的安全哨兵成爲他們下面行動的的絆腳石。

思索到這裏,蘇泰生想好了應對之策——必須收拾。

見身邊同志們都已經跟進後,立刻對身旁的何三做出行動手勢。

他用手勢詢問何三:将面前不遠處的敵兵幹掉,而且必須避免驚動其他敵人,有把握嗎?

行動雖然有一定難度,但蘇泰生相信這小子完全可以搞定,甚至憑他那一身本領都不需要他們任何的操心或者支援。

何三當即點了點頭,并握了一下拳頭,表示條件可行,願意立刻執行命令,保證“收拾”行動不會出現任何偏差。

在見到何三有把握手勢以後,蘇泰生立刻對着何三發出了行動指令,用自己的後手伸出手掌,朝着前面直接劈掃而下,一個行動的指令瞬間表述出去。

就在這時,一輛汽車突然間“嘎吱!”一聲刹停,緊随的後面卡車也來了個急刹車,車裏面的人措手不及,在車廂裏面向前撞去,撞到了别人的身上,疼得直叫喚。

何三抓住這一瞬間,一個極速沖刺,如閃電一般的撲向那站崗的敵人身後。

在身體接近那個敵人身體的一刻,右手匕首直接從敵人身後繞行伸到了敵人脖子處,還沒有等那個敵人醒悟過來,匕首就在何三手裏由左到右拖拉了一下。

刃口随着何三的這一拖拉,直接割入那個敵人的脖頸肉裏面,鮮血順着刀刃處的血槽流了出來,直接噴湧而出。

那個敵人當場失去了知覺,手裏的自動步槍聯同整個人都傾倒下去,幾乎都沒有來得及做半點的叫喚與掙紮。

何三一把抱住傾倒下來的敵人屍體,用腳勾住落地的步槍,避免了落地聲響。

見到敵人屍體已經不會發出任何響聲了,何三才緩緩放下手裏敵人屍體,讓敵人屍體躺在地面上,而他自己則将匕首收起來,插進腰間刀鞘裏面,然後将那支還沒有落地的步槍拿到了手裏。

蘇泰生抓住這一戰機,手一揮,郭建林、刀義平等戰士一起爬上前面那輛拉彈藥的解放牌卡車上,把身上的手榴彈和手雷全塞在彈藥箱下面,迅速跳下車,何三拉響手雷,用力扔到該車的車箱裏。

汽車司機剛反映上來,幾支微聲沖鋒槍一齊掃射。

緊接着,隻聽“轟隆——!”一聲巨響,那輛卡車四面開花,沖出了一股熾熱的波浪。

伴随着驚天動地的巨響,滾滾濃煙如同鋪天蓋地的沙塵暴一般,騰空而起。

巨響有連鎖反應,“骨牌效應”非常明顯,接連引爆前後三輛彈藥車爆炸,巨響中伴随着猩紅色的火焰妖豔綻放,仿佛朵朵妖娆豔麗的彼岸花,争奇鬥豔。

猛烈的爆炸聲不絕于耳,兩邊的山體如同瀑布一樣,接連不斷地坍塌下來,碎裂石塊如同流星雨般紛紛墜落,毫不留情地砸向了倉皇逃竄的人群。凄厲的尖叫聲從人群中炸開,驚恐的人群如同爆炸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飛射出去。連續爆炸的現場如同屠宰場一樣,殷紅的血光四處飛濺,濺到了支離破碎的前後卡車玻璃上,流淌到了四分五裂的公路上,仿佛盛開的紅薔薇,妖豔奪目。

車隊,仿佛像鐵鍋炒花生一樣,吡吡啪啪;敵人,仿佛像瘋牛沖進火陣,拼命亂撞;火,仿佛像沖破的天幕,發威,發怒!

又一聲沉悶的巨響,随後的幾輛彈藥車也跟着逐步爆炸。兩邊100多米長的山體頃刻間被徹底震跨,像瀑布一樣滑到了公路上,五六輛卡車瞬間被埋沒在了巨石下面。

316A師炮兵團大部分火炮被踏踏實實地隔在了10号公路沙巴以南。

可惜,郭建林和刀義平兩位戰士沒有來得及隐蔽,被山崩下來的石塊壓在了底下……

尾聲

南方邊境戰役進行了28天,最後以我軍的勝利,敵軍的失敗而告終。

凱旋門下,陸軍山地猛虎軍司令部偵察處處長王新亭,副處長詹正楷兩人得意洋洋,帶着蘇泰生、畢仕彪、李新燦等7名參謀及測繪小組的同志大步跨過,後面緊随着的是軍直偵察連。

陶爲仁指導員正領着大家高呼“感謝雲南人民對戰役的大力支持!”口号。

回到祖國,第一頓飯是屏邊縣群衆爲大家準備的過橋米線。第一碗,幹部戰士普遍沒有感覺什麽味道,第二碗,第三碗才真正嘗到了美食的可口。

回到祖國,第一晚上在屏邊縣城過的夜,縣政府在一座小學校爲我們準備了地鋪,幹稻草一鋪,軟乎乎的,他們一粘地,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早晨,起床軍号後,戰士們因疲勞過度遲遲沒有起床。王新亭急了:“快起床,這個學校的小學生們慰問你們來了!”

一聽說小學生要來,幹部戰士呼啦一聲翻身起床,穿上衣服,正要打背包,一夥小學生繞開哨兵沖進了大“寝室”。

他們個個拿着山上采來的野花,排隊高呼:“向最可愛的人緻敬!”,小手高高舉起,可愛的少先隊禮像一朵朵出水的荷花,格外好看。

個别動作慢的戰士還光着膀子,這個時候慌了,趕忙用毛毯把身子一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帶隊女老師看到這些從戰場下來的勇士們見到她們如此“狼狽”,“嘭”地笑出了聲,然後向小朋友們喊了一聲:“向後轉!”

詹正楷抓住這一空間,連忙大喊:“快,打背包!”

10分鍾後,全副武裝的戰士們整整齊齊地站在了學校大操場排列的汽車後面,準備随軍機關的車隊轉移至蒙自休整。

還沒等來得及上車,一群群少先隊員就端着煮熟的雞蛋、饅頭等美食撲到了隊伍前面,熱情地遞到你的懷裏,管你要不要,塞到你手裏轉身就跑。

車子發動了,蘇泰生剛要跨上去,忽然發現一名面貌熟悉的小姑娘端着年糕,癡癡地站在車隊前一動不動。

蘇泰生定眼一看,好似見過,又好似沒有見過:她白皙的皮膚,大眼睛,秀氣的鼻子,飽滿的小嘴,再加上一頭可愛的自來卷,構成一幅天然的美麗幼稚的圖畫,一身潇灑飄逸的苗族服裝上系了一根紅領巾,吸引着衆人目光。

蘇泰生情不自禁地向那小女孩走去。

那個小姑娘也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地慢慢向蘇泰生靠近。

操場上的官兵目光瞬間集中到了他們身上。

蘇泰生問小姑娘:“你要把年糕送給誰?”

小姑娘說:“送我哥哥!”

蘇泰生好奇地問:“你哥哥在哪裏?”

小姑娘自豪地說:“在山地猛虎軍偵察連!”

蘇泰生一怔:“他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說:“叫關少元。”

“啊!”蘇泰生頃刻心如刀絞。

關班長是在保衛黃連山水庫大壩,保障我穿插部隊通行時英勇犧牲了啊。

軍直偵察連的同志見狀,紛紛圍上來,感同身受:從天堂到地獄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同情别人的時候,也想想自己當時的處境。

同情和理解的暖光瞬間全落在小姑娘身上。

蘇泰生不知所措,怎麽給小姑娘說呢?要讓小姑娘在冗長的夢境裏完成生命現實裏不願上演的别離和割舍,沒免太過殘忍,太過倉促了。他隻能輕輕地抱住她:“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說:“我叫關少梅。”

蘇泰生用他那溫暖的大手緊抱小姑娘,眼淚如線般流到小姑娘頭發上。

“叔叔,你認識我哥哥?”關少梅感到了什麽,天真地說:“老師說你們是英雄山地猛虎軍,我就讓媽媽每天給哥哥做他喜歡吃的年糕,天天端着在這裏等,媽媽說哥哥看到我一定會來抱我,還會教我他那套辣手的‘天女散花’功夫呢。”

啊!他那套“天女散花”可救過江津師張參謀,救過不少秘密工作的同志呀!

“你爸爸媽媽呢?”蘇泰生關切地問。

“爸爸支前還沒有回來。”關少梅說:“不知爲什麽,媽媽今天突然生病了,來不了,我背着媽媽來給哥哥送年糕的。”

顯然,民政部門已經把關班長犧牲的噩耗通知了她母親。

“我和你哥哥在一個部隊,他在這次作戰中表現得非常英勇。”蘇泰生用顫抖的手接過關少梅的年糕說:“他有任務還回不來,我幫你送到你哥哥那裏行嗎?”

關少梅馬上笑逐顔開:“謝謝叔叔,告訴我哥哥,我這次考試全是滿分。”

忽然,一陣小車喇叭聲把圍觀的戰士們分開。

隻見副軍長兼參謀長劉桐樹等首長從駛來的北京牌吉普車上氣定神閑地走了下來,與陳哲副參謀長一起,來到蘇泰生身邊。

陳哲不解地問:“怎麽圍觀這麽多戰士?”

王新亭把他拉到一邊解釋:“我們遇見戰鬥英雄關少元的妹妹!”

“啊!”陳哲副參謀長轉身向劉副軍長兼參謀長報告後,匆匆靠近蘇泰生,小聲說:“你又有新的任務!”

劉桐樹疾步走到小姑娘關少梅身邊,含淚的眼睛看了許久,然後輕輕抱起她,用臉吻了吻,轉身對蘇泰生說:“你留下來,把關班長家安置好,随後任務由陳副參謀長給你交代!”

蘇泰生感到奇怪,還有什麽任務?

陳哲把他與王新亭一起帶上指揮車上,首先面向王新亭說:“蘇參謀,你把你們敵後偵察大隊在敵後觀察記錄交給王處長,這是重要的第一手資料,一定保管好,這可是全軍戰後總結的重要依據之一啊!”

蘇泰生回答:“明白!”

然後面朝蘇泰生,“劉副軍長兼參謀長命令蘇參謀重返河口,主要任務是在監視敵軍動向的同時,協助河口縣政府将我們使用過的邊民安置好,該立功的立功,該獎勵的獎勵,該安置的按照政策安置好。”停頓一下後喃喃自語:“我們不僅要對戰役負責,而且也要對爲我們戰役立過功,付出過犧牲的邊民負責。”

太好了!

昨天晚上,蘇泰生正爲此納悶:河口那裏還有共同工作過的趙太生政委;有邊境檢查站的鍾華站長,副站長周歡慧;有與他出生入死的女翻譯陶謹;還有多次取回情報的邊民阮南花及家人。他太想念他們了,他必須與他們有個招呼。更主要的是,他太想知道張森雄女兒的安置與教育;也想到國際陵園看看武大,在他陵墓前坐坐。

蘇泰生想到這裏,響亮地答應:“一定完成好任務!”

寫在後面的話

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這部《飓風尖兵》小說耗時一年終于叙述完了。

校正擱筆正好是二零二一年二月十七日。

這個日子對我們參戰老兵來說,非常敏感,記憶猶新,回憶翩翩。

寫這部小說的目的,我在前面序言中說過,弘揚英雄,還原曆史本源。

我一直認爲自己是有鞭策的,這話也許有些裝逼的味道,可事實就是如此,我可以拒絕戰友們的請求,不去踏這條紫紅色的線條,享受退休後的天倫之樂。可是,我接受了,爲了寫作這部小說,整整一年,幾乎沒有出過南充,廢寝忘食,伏案搖筆,身體消瘦,折福折壽。

不過,讓我重新回了一次南方邊境戰役的夢境世界,感受了一次那時人、地、物的重緣。重溫過去戰鬥歲月時,我突然感到:戰争是鍛煉人的校較場。

在寫這部小說之前,我給自己定了一個标準:要寫出好的故事,讓自己滿意的故事。至于能不能出版,至于讀者滿意與否那似乎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從良心說,我記錄了那段曆史事件,我完成了戰友們宿願。

小說來源于現實,但必須超越于現實。

可是,寫這部小說是我這些年來寫的最吃力的一次,因爲種種原因,有太多的限制,很多名,很多詞,很多地方都不能在這部小說中間出現,特别寫到國與國之間的關系,更是無法描述,可又想去準确地表達心中的意思和人物的感情,因此付出了前面所有小說都沒有過的心血。雖然付出很多,可是自己又不是非常滿意。感覺有太多不足,有太多在目前這種環境下,我無能爲力的地方。每當下筆的時候,我不能放開抒寫,就會先告訴自己這樣能寫,這樣不能寫,尺度在哪,寫到什麽地方就該刹車,盡量保證小說不被“和諧”。

在小說裏,我以我所在陸軍山地猛虎軍作戰過程爲背景。在作戰中,我曾擔任該軍偵察參謀、敵後偵察大隊的大隊長,在戰役發起前夜深入敵後,完成偵察任務,親身參加了這場偉大的南方邊境戰役。在創作中,我盡量體現真情,注重高層的真實,所屬首長等都是實名,如閻守慶、喬學亭、劉桐樹、王心前、陳哲、艾維仁、郭春生、李懷保、陳滿興等,因爲他們有這個資格,藝術地指揮了我山地猛虎軍這場戰鬥。虛構了部分基礎指戰員和邊民的空間,如何三、關班長、張森雄、阮南花、武大等,因爲有這些事實的存在。塑造了基礎指戰員的英雄形象,如蘇泰生、陶爲仁,劉貴、王才剛等,但戰場上事件都有出處,這場戰役的勝利無論如何是抹殺不了英雄的付出,事迹永載入史冊。

我不認爲這樣寫能夠把我最大的能力展現出來。生活的美好之處則在于送人玫瑰,手留餘香。同時我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做了自己能夠做的。雖然無奈,但滿足了戰友們退休後那種虛榮的需求,滿足了躺在高山下英雄們靈魂的寄托。從我角度來說,他們再也不會有太多抱怨了。

在這次戰役期間,我們偵察處成員實名是:處長王新庭,副處長詹選凱,參謀有段俊生、李心燦、畢志彪、李全華、黑星煥、黃玉龍和從昆明軍區測繪大隊調配過來的測繪小組等同志。他們都是戰場上情報戰線的行家裏手,工作上惟日孜孜,無敢逸豫,在小說中頻有表現。   

一個人的身份的高低,是由他周圍的朋友決定的。我一方面很感謝我的戰友,因爲他們給我提供了素材和支持;同時我也感謝我的讀者,我知道這是我該得到的。如果我沒有去寫作,誰又認識我秦川呢?我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獲得那麽多讀者朋友的點贊與親耐。

如果說多年後我還記得我寫過的小說,《飓風尖兵》這本剛收官的小說,應該是我記憶猶新的,因爲之前創作的小說都是行雲流水,肆意流淌,而這部記錄南方邊境戰役的小說是我最艱難的一次抒寫,刻意地回避,有很多瑕疵,請讀者朋友們見諒。

真心祝願每一個讀者很好的存在,健康的存在。雖然絕大多數曾未見過,但他們必然綻放出璀璨的花朵,因爲他們本身就是一朵花,隻要靜靜地開放,好好地生長便好。

謝謝新老戰友們的一路支持,是你們給了我孤獨的寫作生活中少有的鼓勵和人氣。

同時感謝我在偵察處的戰友如李心燦、王雙泉等同志們提供的素材,也感謝戰友廖興武同志的辛勤校對,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弄潮兒。

作者:段俊生

撰文于二零二一年二月十七日擱筆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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