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剛過,按說暑氣是該收斂些,可廣東的天空,依舊像個巨大的蒸籠,牢牢鎖住熾熱。晚飯過後,風才會一些涼意,這時候我總愛多在工位上待一會兒,暖黃的光透過玻璃,一絲不易察覺的清涼,總會透出細碎的暖意。
這是我來到中交一航局五公司獅子洋專案部的第一個秋天,一切都還帶著新鮮的陌生感,卻又在這風與葉的碰觸裏,悄悄生出了親近。
“爸爸看看你個子長到哪里啦?”我下意識抬頭,測量員李林正舉著手機,他的那雙手我白天見過很多次——粗糙的掌心佈滿老繭,指節上還留著被儀器磨出的細小劃痕,此刻卻像捧著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托著螢幕邊緣。他原本被工地日曬風吹得黝黑粗糙的臉,竟像被燈光與螢幕裏的亮光一起撒了層暖光,連眼角的細紋都柔和了許多。
我停下手裏的工作,遠遠地看著……手機螢幕雖遠,卻能看見那個小姑娘燦爛的笑臉,尋常孩童的笑容,落在李林眼裏,卻像點亮了一整個世界“踮踮腳,再高一點呀,跟爸爸上次看你的時候比,又長
高高啦。”他開口時,聲音軟得不像平時在工地的那個李林,沒有了與儀器打交道時的嚴肅,也沒有了跟同事溝通時的俐落,只剩下藏不住的溫柔。
我忽然想起前幾日在茶水間打水的場景。那時他剛從工地回來,工裝褲腿沾著星星點點的泥,褲腳邊還勾著幾根草屑,滿頭的汗順著鬢角的頭髮往下滴。
後來聽他偶然提起去年中秋,說那次休假連夜趕回家,推開門看見女兒躲在妻子身後,怯生生看著他的樣子,心裏又酸又疼。“孩子天天問‘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可真見著了,倒生分起來了。”也是從那以後,他便養成了每天給家裏打電話的習慣。有次我加班,路過他的工位,看見他對著螢幕教女兒認畫冊上的小動物,“等爸爸回去,就帶你去動物園看真的小老虎”,那句話裏的期待,比燈光還要亮。
在中交一航局五公司獅子洋專案部,像李林這樣的人,可太多了——東北的鋼筋工老張,手機屏保總亮著女兒的畢業照,每次聊起孩子,他總摩挲著螢幕笑:“去年閨女高考,我沒陪在跟前,等這活兒忙完,一定補上她的畢業旅行”;四川架梁的魯工更實在,乾脆把妻子和小外孫接到了專案附近,每天下班,他總著急往家趕,“小娃子嘴挑,得回去給他變著花樣做飯”。他們操著南腔北調,臉上都刻著日曬雨淋的痕跡,可一說起家裏人,眼裏的光、嘴角的笑,都軟得像這處暑後的晚風。
我忽然明白,工地上的日子再苦再忙,支撐他們的從不是什麼大道理,而是心裏住著的人,是那句沒說出口卻記在心裏的約定——這份牽掛,讓每個奔波的身影都有了底氣。
此刻我坐在電腦前敲下這些字……
歌聲輕輕飄進耳朵時,眼角忽然一熱,原來被這些細碎的溫暖包裹著,心裏的感動會這樣洶湧。(文/圖 宋佳音)
作者:宋佳音 责任编辑:孙慧